“姑娘，刚才和我说话的不是这位公子……”春迎在顾月身后悄悄拽她，小声提醒。
春迎的意思是，或许眼前这人是个骗子，提醒顾月注意。
顾月的确是注意了，只不过最主要注意的点，放在了徐元信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声“小九”之上。
只有顾月自己心里清楚，那天在五仁斋遇到的姑娘便是当朝的九公主，面前的人能说出九这个字，显然是认识徐瑶曦的，而能以“小九”这样亲昵的称呼相称，又进一步说明了面前男人的身份不凡。
诸般念头在脑海中反应不过一瞬。
回过神时，顾月立刻出声：“等一下。”
她叫住了徐元信。
徐元信愣了一下，依言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不解。
倘若面前之人当真是她想的那个身份，该怎么才能给他留下一个稍微深刻些的印象呢？
顾月斟酌了一下措辞。
“是……瑶曦妹妹让公子来的，为什么刚刚我的丫头看到的人不是你呢？”
想起方才春迎的提醒，顾月先选了个比较稳妥的切入点。
徐元信一脸淡定：“哦，是我的小厮，叫阿随，刚刚急着更衣便先走了。”
在边上藏着待命的阿随：“……”
顾月看了春迎一眼。
春迎记得那小厮的确叫阿随，便向顾月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公子为何不肯直接将东西交给春迎，而一定要叫我出来？”顾月轻笑着问。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春迎是说来人非要见她才行。
这倒是奇了。
该不会是因为担心九公主遇人不淑，想要亲自给妹妹把把关什么的吧？
若真是这样，倒是便宜了她，能这么轻易地就与未来太子搭上话。
顾月正在心里暗笑，却不想对面的人沉默一瞬之后，忽然颇含暗示地说出了句她意料之外的话：
“你……不记得了我了吗？”
这话中询问的语气让她感到了一丝奇怪熟悉。
原本胸有成算的顾月心里莫名一突。
前世她足不出户，认识的同龄男子屈指可数。
眼前这人又不是沈诚，那……
她终于没再刻意避开，将目光顺着徐元信的衣袍缓缓上移，落在了他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上。
因为只曾匆匆忙忙地见过一面，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脸对上了人。
顾月不动声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他！
自己一重生回来就百密一疏留下的那个漏洞。
所以他竟然就是太子？
因为太过意外震惊，顾月的潜意识再次运作，一下子什么盘算什么思索都没有了，当机立断，脚步往后一退，“砰”地一声便关上了门。
徐元信对着那扇被严丝合缝关上的木门，懵了一瞬。
这还是他第一回吃别人的闭门羹。
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徐元信上前两步，正要敲门。
却见紧紧关着的木门忽然又被打开了一条缝，小小的身影一闪，一个有点分量的油纸包便被塞进了怀里，那小身影的脑袋只探出来一下，确定东西安稳待在他怀里之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门重新被阖上，只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公子快请回吧，两份糕饼不值什么，钱便不必给了，替我跟瑶曦妹妹问好，抱歉！”
随后哐的一下，门缝又被紧紧地合死了。
顾月松开拉住门的手，将门栓一并拴上，随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情。
刚才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人给关在了门外，好在很快反应了过来，及时补救了那一下，应该也不算太失败吧……
“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春迎站在一旁担心地看着她。
顾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轻声嘱咐她：
“此事莫要与旁人提起，知晓吗？”
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般巧，徐瑶曦请来拿酥饼的人竟会是他。
她原想着自己左右许久都不会出门，遇不到什么人，想将这事淡化过去的。
可是千算万算她没想到，那人竟然会是未来太子。
顾月自问十分不会处理这种男女之间的关系。
若是没发生过那种尴尬的事也就罢了，不过是寻常往来，正常交谈就好，可是上回自己落荒而逃的情状实在是太怂了，再次面对那人，她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下意识又选择了逃避。
这会儿想来……又觉得后悔。
她本来不就是有心想要接近太子的吗，有过那样的缘分，分明是件好事。
方才就应当再沉着些才是，其实不过就是搂搂抱抱过一回……
哎！
搂搂抱抱过一回，真不算是小事了！
顾月的脸又微微红了。
即便她有心结交太子，却也不是想嫁给太子。
怪不得她对此敏感。
上辈子在感情之事上落了那样的结局，她这辈子真是对这种情情爱爱之事敬谢不敏，根本没考虑过什么嫁人之事，不想一上来就给自己弄出了这样的麻烦。
其实装作不识就好了，何必偏要问她记不记得呢？
否则她也不会这般过激。
顾月觉得这未来太子也怪没眼力见的，恐怕和沈诚差不了多少。
“哎……”顾月叹了口气，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小姑娘年纪还小，做出这样的动作来，严肃之中多少掺了些可爱。
即便春迎和她一般年纪，也这样觉得。
“姑娘放心吧，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春迎是一定忠于自家姑娘的。
顾月点了点头。
“咱们快回去吧。”
……
一扇门自然是挡不住徐元信听墙角的。
主仆二人的对话传入耳中，徐元信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嫌弃了。
阿随从旁边的暗处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家殿下的神情。
徐元信瞥他一眼。
“紧张兮兮地干什么呢。”
阿随讪笑：“殿下，东西您没送出去，回去之后九公主殿下该生气了。”
徐元信的确是有东西要替徐瑶曦送。
“阿随，你说，本殿下方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实在好奇，摸着下巴不耻下问。
阿随绞着眉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应：“嗯……听闻顾家四小姐是最守礼节的，大约殿下这般贸然上门，四姑娘觉得被冒犯到了吧？”
在这样的事情上，阿随还是比散漫惯了的徐元信要敏感些。
“最守礼节？”徐元信拧了拧眉，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原来她一见着我就跑，是因为在守这劳什子礼节？”
“哪一条？男女授受不亲？”徐元信自己说完，自己笑了，“她才九岁吧，怎么是这么个小古板？”
阿随不敢接这话。
下一刻，果然听见自家殿下又道：“不过多有些防人之心，也挺好的。”
他家殿下对自己瞧得上眼的人，可是包容的很呢。
若是换一个不感兴趣的……
罢了，能让殿下屁颠屁颠地尾随了几日，至少顾四小姐肯定不在这个“不感兴趣”的范畴里头。
*
侯府中，顾月心里一边惦记着事，一边往回走。
方才郑氏派人来寻她，说是要让她去看看院子，她正要过去。
没想到路上碰上了沈诚。
沈诚与沈凝类似，被沈氏借着顾兴为庶子读书的由头给送进顾府族学，能在这遇见也不奇怪。
“月儿表妹。”沈诚一见到她，眼神中闪过惊喜。
顾月眉头一蹙。
今日实是有些不走运，净瞧见自己不想见的人了。
相比起刚才那个交情不深的，她更不愿意见到沈诚。
“表哥。”她敷衍地打了声招呼，转头就要继续往前走。
“月儿，你怎么不理我。”沈诚有些懵，三两步追上她，“月儿，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顾月一听，更不想停下了。
但是眼瞧着若是自己不停下，沈诚估计便要上手拉人，顾月不得已将脚步放慢了些，“表哥，我不缺什么。”
她肯定是不会再收沈诚的东西的。
沈诚的笑容温润和煦，“我知道你不缺，但是上回阿凝弄坏了你的簪子，说好了要重新送你一个的。”
他说完，便将手伸进袖子里，要将东西摸出来。
这还是在侯府呢。
顾月站住了脚步，凝眉，刚想和他说些什么，就听边上忽然传来了沈凝的声音。
“大哥，你怎么又和她在一块儿？”
沈凝气呼呼地走过来，直接抢走了沈诚刚拿出来的簪子，指着顾月生气道：
“大哥，你可千万别被她给蒙骗了！我亲眼看见她刚在外边与别人私相授受，转头又来接近你，亏的你还被傻傻蒙在鼓里，对她比对我这个亲妹妹还好。”
“什么私相授受？”沈诚原本正着急从沈凝手里把簪子给拿回来，不想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神色顿时一凝。
顾月一听沈凝这么说，便知道方才大约是没注意好身后，叫她看见了什么。
但是刚才自己连门都没迈出去过，始终是掩着门与徐元信讲话的，沈凝不会是藏在近处，所以肯定是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也看不见人，如今张口便说她私相授受，自然也是臆测的成分居多。
这般口无遮拦，让顾月当场就冷下了脸。
“沈凝，注意你的言辞。”
无论是说她与外人私相授受，还是说她故意接近沈诚，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是在侯府，她都能这么讲话，若是在外边也这么口没遮拦，她自己不麻烦，却会给顾月惹上一身的腥臊。
沈凝自认抓住了她的把柄，理直气壮得很，“大哥！”
她想让沈诚替她出头。
沈诚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沈凝的话，竟然当真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训斥沈凝，反倒是犹豫着开口：“月儿，方才阿凝说的……是怎么回事？”
倒不是他不想信任顾月，只是沈凝是他妹妹，平日里虽然玩闹了些，却从来没跟他说过谎。
如今沈诚自认是顾月的未婚夫，想着这样的事情顾月也应当跟他解释一二，若真是误会，解开了便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月的眼神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