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四月底了，各处早开始准备五月初一的祭神节仪式了。

自醉酒那日之后，林夕与没再出府。期间让人送了药去潇潇药铺，还去了信，问可以去看看梦清吗。回信潦草的写着，别来打扰，梦清姑娘的情绪还没出来。

等到了五月初一的祭神节，一早就起来了，又是放鞭炮又是放烟花，街上早就开始敲锣打鼓了，声音到了林夕与的院子时还是很大。

林夕予和往年一样，沐浴过后，跟着母亲，贴了文武神像，摆了祭台，奉上鱼肉瓜果，跪拜上香。

等用过早饭后，就去了德胜酒楼二楼的包厢，她们去的时候还早，但酒楼内已经是人潮喧嚣，很拥挤了。

这一日，街边酒楼茶楼客栈的二楼临街厢房，都已经被各家的夫人小姐预定了。

等游街开始，各处游廊走道上也挤满了人，街上更不用说，游街队伍都要用蛮力冲来人群，才能过去。

德胜酒楼现下不光聚集着听州城内的百姓，还有不少外来商贩游客，专门来参加京城的祭神节。

小二在前头开路，领着谈语岚、林夕予，后头跟着觉夏和青弦。至于府里其他的下人，今日也都放了一日假。

进了厢房，门一关，瞬间隔绝了外头的喧闹，谈语岚今日开心，就算路过楼下人潮鼎沸的大堂，脸上的笑也一直没下去过。

“这一年里头，除了春节，最热闹的就是这祭神节了，”谈语岚坐下，还有点气喘。

觉夏拿了团扇给谈语岚轻轻扇着，脸上同样挂着笑，“这春节大家伙都在自己家里过，也没有像今日一样，都涌到主街上来了，还有别地儿的人专门来听州参加祭神节，还好我们来得早，若是再晚一点，车马都过不了。”

这边没坐一会，又来人敲门，敲门声很轻，还伴随着细微的铃铛声，也没人说话。

青弦扬声发问，“是谁？”

过了一会，那边像是在辨认说话人的声音，接着，外头传来小女孩稚嫩可爱的声音，“青弦姐姐，是我，潇潇药铺的李慕青，师傅让我来找夕与姐姐。”

青弦开了门让人进来。

门口乖乖站着的小孩，不是在医馆时的小药童装扮。今日她穿了一身粉色衣裙，手上带的银镯上系了铃铛，一举一动间都叮当作响，女孩的发间还别了绒花和红玛瑙珠花。

小孩现在门口仰头看着青弦，脸蛋白里透红，笑的很开心，“青弦姐姐。”

“进来吧。”青弦柔声说着，让开了身。

小孩欢跳着进去，乍一眼，看见了一位贵气逼人的美丽夫人，带着满眼笑意，认真看着她，李慕青张着嘴，有些看呆了，连师傅教她的那些话也都忘了。

林夕与被小姑娘逗笑了，“慕青，怎么还看呆了？”

李慕青回过神，本来粉粉的脸蛋刷一下红了个彻底，连忙行礼问好，又替师傅向夫人道歉，实在是不好走来，才没来问好。最后才说师傅让她来的目的，请夕与姐姐过去一叙。

林夕与和母亲告别，起身带着慕青出去了，青弦跟在后面。

李潇潇定了个客栈的大号房间，这个客栈离德胜酒楼不过百米。

刚进客栈，林夕与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故事，说书先生在讲这祭神节的由来。

赵国境内，上至80岁老妪，下至黄口小儿，都知晓这段故事。可每次到了这个节日，各个酒楼客栈的说书先生还是会说上几遍，下头的观众也听得认真，到了精彩处，气氛得如同当年在场一样。

这段往事虽有史书为载，可带了神话色彩，许多人都是半信半疑，信的是前半段，疑的是后半段。

且说，这每年五月一日的祭神节，是为了纪念文神孔明义和武神封闻，这两位是同一时期的朝臣。两人是亲兄弟，父亲是当朝右丞相，可实质上，这右丞只是一个虚职，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封闻随母亲姓闻，自小养在外祖家，外祖家世代武官，家风使然，封闻自幼练武，15岁时，一□□法使得炉火纯青，城中无人敢敌。

孔明义随父亲姓孔，自幼拜了名师，跟着老师四处游学，难得回来一趟。

此时，朝堂之上，皇上亲近奸佞，疏远贤臣，致使官场腐败。军令不严，将军贪色，守军不严，使得边境军虚有其表。

那年边境防线被攻破，死伤无数，朝堂之上，无人敢上前线，18岁的封文意气飞扬，领兵一路北上，收回几道关隘。

这时候，外邦传来求和消息，当朝皇帝受奸臣蛊惑，签了合约，马上令封文停兵返回。

谁知这通消息就是混淆视线的，内部奸细，导致后方粮草被截断烧毁，此时对方兵力强劲，我方没有后援，封闻的部队完全被压着打。

孔明义在外游学多年，15岁时，老师在讲学途中病逝，孔明义便参加科试，连中三元，入翰林院，修编国史。

在外游学时，孔明义也常常与父亲弟弟通信。面临当时的朝廷局势，和父亲商量着，做了一手准备，用游学做幌子，带人在中部三省积屯粮草，朝廷派发的粮草一被劫持，那边就动身走私道运送粮草到前线。

封闻被困的消息传到朝中时，正好是孔明义二十岁生辰。

孔明义精通天文历法，又由于年少时跟着老师游学，熟悉地方地形。当时朝中精锐的武官大多已战死沙场，能领兵出征者寥寥一二，可上了前线，十之八九也是回不来了，皆称病请辞。

孔明义直接递送请战书，早朝时，跪在堂前，掷地有声。

可一个使官领兵出征，岂不贻笑大方，但是孔明义直接用比试让所有不服的人闭嘴，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文武双全。

当孔明义带领3万兵马北上时，沿途百姓多有揭竿而起者，随部队北上。助力封闻部队脱困，可封闻带领的近10万精兵已经损失半数以上，剩下的也都大大小小受了伤。

最后，这场争斗结束了。前线还在奋战，皇上的割地条约已经签下了。从天谷关到斗南关尽数划归蛮夷，期间涉及三州上百万的百姓。被统区所有土地归蛮夷所有，再租赁给原住民，收七成赋税，百姓若有反抗者，杀全家。

而孔明义和封文没能从战场上回来，有人说他们战死了，有人说他们看到皇上的割地条款之后自刎了。

后来民间渐渐起了传闻，这些惨死的士兵和百姓在去往来生，过奈何桥的时候，所有魂灵停止不前，放声嚎哭，七窍流血，竟将那冥河都染红了。

而人群为首的孔明义和封文，立而成神，位列仙班。孔明义持黑骨状元扇为文神，封闻举鎏金屠龙枪为武神。

直到旧帝倒台，新帝即位，养精蓄锐，收复失地。而收复失地外派的将军，年仅18，使得一手好枪法。但凡见过封闻的老人，再见这位少年将军，十之八九认错。

等功成回朝途中，这位前面将军梦中离世。故民间传闻，这是封闻将军舍不得被统区受苦的百姓，又回来了一趟。

失地收复之后，皇帝下令铸文神庙武神庙，两座庙比邻而建，每年五月初一定为祭神节。

这一传统也保留了下来，延续千年。

每逢这一节日，大家上午或吟诗作对，弹琴赏乐，或比武试剑。街上架了戏台，一遍遍重演这战乱。

等午时一过，便开始游街，将文神和武神的铸像搬出文武神庙，其他泥塑纸塑的将士面目狰狞，紧跟其后。

游街队伍绕主街道走一圈，在东门祭台处停留半个时辰，皇上携百官亲临祭祀祈福，求文武神护国安康。之后再回到文神庙和武神庙，游街时伴有奏乐，既有军号战鼓，也有琵琶古琴。

一路上，百姓围观追随，祭拜祈福，争相要去摸一摸文神武神像。最后是晚上的烟花秀，过后可回家休息，也可继续游船玩乐。

林夕与跟着李慕青上去房间，一开门，就看见了正低头靠窗站着的女子，女子听见有人喊潇潇师姐，抬头看向了门口。

林夕与从进门便注意着她，等她抬头来，脸色苍白，唇间没有一丝血色，看着自己硬挤出一抹笑来，林夕与鼻头一圈，喉咙干痛。

林夕与上前去，牵起梦清素白的手，触感冰冷。半响只吐出来两个字，“梦清。”

梦清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温柔，只是又多了分虚弱，“逸安。”

说着，回握住了林夕与的双手。

两人相顾无言，梦清的眼眶红了，眼眸湿润润的，老人想隔着纱隔着雾。

李潇潇上来，拥着梦清往座上去，“梦清，你身子还没恢复，需要静养，先坐会，等精力好点了，我们下去看戏。”

房里十来个小女孩，今日都穿了自己喜爱的衣裳，戴上了好看的珠钗。这会或坐在桌边小塌上，或扒在窗户上看外面。

听见师傅的话，一群小孩七嘴八舌的说着。

“耶，去看戏！”

“这戏演得可好了，梦清姐姐你肯定会喜欢的。”

“是啊是啊，我去年看了，现在还没忘呢。”

……

李潇潇被一群小孩吵的有些头疼，赶紧道，“你们梦清姐姐看的戏比你们加起来都的多，你们先安静安静，吵得师傅我头疼。”

林夕与来的时候，让青弦带了德胜茶楼新进的茶叶。青弦这会已经泡上一壶好茶了，见一群小妹妹活泼好动，安静不下来，于是提议说。

“潇潇姐，方才大堂里在说书，我带妹妹们去听听。”

李潇潇闻言松了口气，对着满屋子的小孩说，“还不快谢谢青弦姐姐，去了别乱跑，别让青弦姐姐费心。”

七嘴八舌的稚嫩童音，伴随着各种笑声，嚷嚷着，“谢谢青弦姐姐。”

那边出去了，这头就只剩下了两师姐师妹加梦清三人。

梦清还没喝青弦泡的茶，只闻到清淡茶香，柳叶眉微挑，眼睛亮了，惊喜道，“云山新茶！”

李潇潇表示不理解，但尊重。她对茶没什么讲究，能喝不就行了么。

林夕与眼角眉梢挂上笑意，起身去了梦清身旁，替她倒了一杯，“正是，梦清你来品品这茶，也点评点评青弦的茶艺。”

梦清浅茗了一口，茶水在口腔内转了一圈，淡淡的苦味带着清冷幽香弥漫了整个口腔，鼻息之间仿佛闻到了雪山的冰冷。

梦清鼻尖红了，眼睫轻颤，张口之间仿佛也带了几丝苦涩，嗓音柔柔的，“青弦姑娘的茶艺不凡，不敢随意点评。”

林夕与笑着说，“若你想学，待会让青弦教教你。”

梦清摇了摇头，“学了这门手艺，我也没那好茶配得上。”

“这没什么，你喜欢什么茶，我让德胜酒楼的小二给你送去，对了，梦清你现在住在哪？”

烟柳巷里卖身的女子，是不允许出来参与这祭神节的，梦清既然出来了，肯定已经为自己赎身了。

李潇潇正愁插不进话，好不容易来了个会的，笑着说，“梦清原本想在西街那块租个屋子，可她身体还没好，我便让她住在医馆里，好随时照料着。馆里的小医童们还能跟着梦清学学诗画。”

林夕与点点头，“身体无碍才是福气。对了，潇潇师姐，我让人给你送去的药材药丸，你给梦清用了没，可别自己偷偷用了。”

李潇潇摆起架势来看着林夕与，假笑道，“就你还是我师妹呢？你拿来的药那么猛，梦清现在能用？哎，谁当你的病人那可惨了。”

林夕与也较上了，“潇潇师姐，那药丸可是我为梦清配的，不能用？你说药材猛，可以留着之后再用。”

“是哦，药丸倒是能用。”李潇潇想起来了，自知理亏，嘟囔着，转身去喝茶。

梦清听得眼眶又红了。

接下来，几人喝茶闲聊，感觉没过一会，青弦就带着一群妹妹听完书回来了。

林夕与也要回德胜酒楼。

作者有话要说：逸安是林夕与的字，也寄托了谈语岚对自己女儿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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