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哥哥真善美,是这天下逼的他不得不真善美,君不见人妻人母被当着夫君孩子的面凌辱之痛,君不见人妻人子被人欺凌致死之伤,君不见那满门无辜惨遭陷害含冤灭门,君不见有人被溺毙粪坑,有人被火烧致死,你看不见,可是哥哥看得见,我看得见,三伏看得见,我们不是圣人,我们只是一群跟在你们这些达官显贵身后,看着你们如何联手兴风作浪的可怜人,你听听那魏都统的话,你们那个小舅子啊,行事乖张暴戾,奸婬掳掠的事情没少干,可是你们依旧由着他,放任他,给他更多的权利,美其名曰他还小,长大了就好了,可你们真正在乎吗?他长大后会不会做更多的恶,你们在乎吗?不,你们不在乎,只要不牵扯你们的利益,你们永远不会在乎。”
姜绾绾呼吸很重,吐字更重,一字一字的敲在他身上:“所以啊,我杀了他,亲手,一刀捅穿了他的喉骨,或许有一天,当我亲眼看到、听到你做的那些恶,也会亲手,捅穿你,容卿薄……”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下,可那笑容却苍白冷冽的叫人心惊,她缓缓的,像是在啖他的血肉一般的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以为你养了条狗在身边玩着,可你别忘了,狗也会咬死人,我从不说你如何恶,是因为我双手也沾满鲜血,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恶人自有恶人磨,看谁先磨死谁。”
姜绾绾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容卿薄都没有动一下。
仿佛石化了一般,面上不见半点波澜,血脉里却像是被谁一把一把火的添着,烧的他血液滚烫沸腾。
他甚至分辨不清,究竟是她的哪句话叫他如此震撼,又或许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样凌厉逼人,那样唾弃鄙夷。
那些个在他眼中贱如杂草的人命,于她而言却仿佛极为珍贵,珍贵到叫她不惜冒着三伏被绞杀的风险去得罪庞氏,得罪魏都,……得罪他。
……
冲出东池宫,一口气跑老远,迎面而来的凉风吹散了她脑袋里的热浪。
姜绾绾站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槐树下,忽然又开始后悔。
不该那么说的,她不该那么说的,得罪了容卿薄,对她,对那对夫妇,对三伏没有半点好处。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懊恼的捶了捶树干,一转身,就瞧见东池宫跟出来的几个护卫立刻转身,装模作样的摆弄着身边小摊贩上的东西。
这出都出来了,再垂头丧气的回去,好像也挺没面子的。
于是从怀里掏了掏,掏出身上的全部银子,去街上买了一筐草莓,就坐在东池宫的大门外吃草莓。
她本来打算去万礼宫的,已经拖着好几天没去了,只是眼下还要等月骨回来,得确定那俩小家伙安然无恙了,才放心。
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侍卫生怕她给东池宫丢了颜面,赶紧带了几波人直接将东池宫附近的几条路清理了个干净。
草莓味道不如先前在寒诗屋里吃的香甜,但也还算新鲜,不一会儿脚下就堆了一堆的草莓叶子。
她单手托腮,往远处瞧了几眼,明知这个时候月骨无论如何是都回不来的,还是本能的期待着。
探进篮子里的手忽然就碰到了另一只手,温热的手背,熟悉的温度。
她像是被烫到了,忽然就缩回了手,一抬头救瞧见容卿薄淡定自若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吃着她买的草莓。
她口里还含着半块草莓,呆在了那里。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大人,何时愿纡尊降贵的坐台阶上过,他连别人坐过的座椅都嫌脏。
视线不由的就被他脸上尚未消退的红印吸引。
她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左右瞧了一眼,见那些个侍卫也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没有胆敢看过来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气消了,脑袋也冷静了,她生怕他一怒之下又要拿三伏开刀,于是连忙主动道歉:“殿下,我刚刚糊涂了,胡言乱语,目中无人的,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错了。”
容卿薄咬了那草莓一口,显然对味道不是很满意,微微皱了皱眉。
他没再继续吃,只把玩着剩下的半块草莓,道:“你认错认得倒快,只是本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打过脸,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姜绾绾低头想了想,慢慢把草莓咽下去,忽然把半边脸凑了过去,闭着眼睛道:“一还三,殿下你照重了扇。”
容卿薄低头就瞧见她因为闭眼而显得格外长而卷翘的睫毛。
自然知晓她不是真心实意的在悔过,不过是怕惹怒了他,再牵连了她那好哥哥跟着一同受罪。
他一直不知道她心中对他积了这么多的怨气,因着她往日里总是温温柔柔,恭顺乖巧的模样,除非碰了她的逆鳞,一般不见她发脾气。
但显然她是个很记仇的,她来这京城一年多,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记着了,一笔一划的,全算在了他头上。
那些个脏污的事情,他虽未曾直接参与过,但的确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了。
姜绾绾等了会儿没见他下手,一睁眼,就看到他正若有所思的瞧着自己,那双交织着暗色的瑞风眸叫人喜欢,也叫人畏惧。
容卿薄抬手顺了顺她的长发,道:“不打,我就要你一直记着,愧疚着,日后我哪里做错了,就拿这个出来与你抵了。”
姜绾绾怔了怔。
他怕是忘了,他们约定好了,她只会在这东池宫一年。
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日后。
他摄政王殿下高高在上,尊贵无双,又怎会有做错的时候。
容卿薄丢下吃了一口的草莓,直接将她打横捞进怀中:“走吧,接风宴既然备了,浪费了也可惜,我们喝酒看舞去。”
姜绾绾:“……”
她眼下实在没那个心情,惦记着远方的那两个孩子,但心中的确有愧,也不好搅了他的兴致,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不料容卿薄竟眨眼间将十二跟万礼宫的人请了来。
容卿麟是带着自己的一个宠妾来的,并不是先前皇子妃大选之时的那两个妾,大约是后来又新纳的,只是瞧着眉眼间有几分眼熟。
姜绾绾还未瞧出个端倪来,就忽然感觉一阵凉飕飕的冷气流从身侧缓缓蔓延了过来。
她侧首,就瞧见容卿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阴郁了下去,却只是执着白玉杯喝酒,并不做声。
容卿礼身边也带了个女子,身姿婀娜,五官极为艳丽深邃,像是西域那边得来的,一颦一笑皆是妖娆,掩嘴道:“果真是兄弟,连品味都差不多,这十二皇子的妾室,竟有两三分摄政王妃的影子。”
一句话,掩在钟鼓瑟瑟下,显得有些不真切,又与容卿麟他们隔了那么多舞姬,是以没被他们听到。
姜绾绾却是惊了一惊,再看过去时,竟真在那姑娘的眉眼间瞧出了几分自己的痕迹。
忍不住皱眉。
十二是脑袋不清醒了么?两人之间明明干干净净,他硬是扯出点莫须有的关系来,加上先前的那些传闻,难免叫人误以为他对她旧情难忘,这才纳了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来。
但这点相似,她自己先前都没瞧出来,或许十二也的确没往这边想。
人家看上的姑娘,难道还非得去思考一下像不像她?
这么想着,于是轻声跟容卿薄道:“我跟十二之间什么都没有,若真有,当初你执意要娶我,他也不会拦也不拦。”
容卿薄低头瞧了她一眼,薄醉的眼底覆了些许的笑,只是透着几分凉凉的冷意:“我又没说什么,王妃此举,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绾绾眯了眯眼。
她忍着对那两个孩子的满心着急,坐这儿给他做足了王爷的颜面,他还要反过来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心中不快,索性懒得再去管他,直接拿了酒杯闷头一口饮下。
她不说话,容卿薄反倒得寸进尺,长指轻佻的勾了勾她软滑的下巴:“这样的容貌,若是本王不横刀夺爱,他又胆小如鼠,怕是死都舍不得松口吧?嗯?姜绾绾,你们先前在三伏认识那么多年,就没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名堂之上,琴瑟和鸣,群舞艳艳,热闹非凡。
姜绾绾捏着手中的酒杯,瞧着他的目光渐渐冷了,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容卿薄,你说话把握着点分寸。”
容卿薄简直爱死了她眉眼生动,咬牙一字一字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了,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胸口里肆虐的那股火,究竟是怒是欲了。
他低下头,似是爱人间最亲密无间的模样,贴着她的耳垂咬道:“不过本王放心的很,本王比他好看,比他有钱有势,便是他对你还心存爱慕,借他十个狗胆,也抢不走你。”
话落,唇角的弧度忽然僵了一僵。
他缓缓低头,瞧着桌下她的手不知何时握了酒壶,直接将里面的珍酿尽数倒到了他腰腹以下的衣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