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肯定是生气的,要她道歉也是可以的,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与她动手就不好说了。
思来想去,还是先撤,待他气消了一些着再说。
容卿薄唇角的那点笑就冷了,对上月骨小心翼翼看过来的视线:“愣着做什么?等本王求你去抓人?”
月骨忙应声,飞快的退出去捉人去了。
姜绾绾也没想着能逃多久,毕竟这里是南冥,是他容卿薄的天下,街头巷尾,他的眼线怕是无孔不入。
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于是,酒楼二楼的上宾区,姜绾绾一口气点了10道菜,慢悠悠的吃着,恨不得一口嚼个一百下再咽下去。
月骨跟身后带来的十几名护卫只得干巴巴站着,隔一会儿催一下:“王妃,殿下还在等您。”
姜绾绾叹口气,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身为东池宫的王妃,总不能带头浪费粮食吧?要不……你们陪我一起吃点?”
一行人立刻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要死了,他们跟王妃平起平坐共用一桌膳食,叫殿下知道了,不得活剥了他们的皮?
宁肯再等等。
姜绾绾就慢条斯理的吃着,吃着吃着,忽然感觉头顶上方落下一片暗影,心里就咯噔一下。
一抬头,果然就瞧见面色格外温柔的英俊男子对自己微笑着:“王妃还这么爱吃独食,好吃么?”
姜绾绾含在舌尖的半块丸子忽然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不敢相信他竟然不辞辛劳的亲自追了过来。
瞧这模样,非但没有半点消气,反倒因瞧见她在这里悠闲用膳,火烧浇油般的生出更多的气来。
她鼓了股腮帮,还是很艰难的把丸子咽了下去,然后巴巴的给他递了双筷子:“殿下要一起吃点么?”
容卿薄没接,随意的在她对面落座。
她表情讪讪的,刚要收回手,就听他突然道:“抬着。”
姜绾绾表情僵了一僵。
没错,她私自闯入他寝房,毁他地板,弄乱他的书架是不对,但若不是他先手段卑鄙的掳劫了云之贺,她会闲的没事去探他东池宫的秘密么?
这么想着,又忽然有底气了起来。
反而更快的收回了手,顺势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前,皮笑肉不笑道:“我手疼,抬不了多久。”
这不轻不重的一下,没让容卿薄流露出半分情绪,反倒叫旁边一众领教过她厉害的护卫们哆嗦了下。
不约而同的攥了攥手心。
万一一会儿开打,是打呢,还是不打?
打吧,打不过,极有可能被打死,不打吧,殿下还是会叫人打死他们。
仿佛左右逃脱不了一个死。
心中便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打起来,千万不要打起来……
一桌之隔,气氛渐渐变得剑拔弩张。
容卿薄面无表情,姜绾绾也冷淡无波,就那么冷漠的彼此看着,仿佛都给自己建出了一层保护壳,谁都不愿先退让一步。
直到侍卫突然来报,说是魏都的都统大人与夫人前来拜会。
魏都。
容卿薄听侍卫禀报的时候,视线一直不曾从姜绾绾脸上移开,就瞧见她低垂了睫毛,漫不经心的扶起了箸筷,吃了一口已经凉的差不多的豆腐。
他似是冷笑了一声,道:“没瞧见王妃在用膳么?打扰了王妃的兴致,你几个脑袋够抵?”
侍卫没头没尾的承了摄政王的怒火,一时怔住,白了脸,连连磕头认错。
脑袋撞击地面发出的砰砰声响叫人听的心惊,姜绾绾彻底没了胃口,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道:“无妨,起来吧。”
侍卫这才松了口气,千恩万谢的起来了。
姜绾绾看了他一眼,额头都磕红了,肿了个大包。
这就是人命贱如草的南冥皇朝,有的人先前还在恪尽职守,转瞬间就会丢了脑袋,错的,仅仅是他们在主子偶尔不开心的一瞬,不合时宜的出现。
她一直觉得庞氏跋扈,枉死在他们手中的命不知有多少条,可他容卿薄又何曾心软过,怕是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不比庞氏少一点。
可惜,她同样是个没心没肺心狠手辣的,甚至连指责他们一句的立场都没有。
她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又在中途被容卿薄从身后扣紧了腰身。
她挣扎了下,反被他掐的越紧,头顶上方传来他讥诮的声音:“虽说私底下你不过是我榻上暖床的东西,但在外人面前也还是王妃,面子上总得做足了,是不是?”
暖、床、的、东、西!
她忽然就站着不走了,面无表情道:“我脚疼。”
容卿薄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一会儿手疼,一会儿脚疼,还有哪里疼?嗯?本王一并给你治一治。”
姜绾绾瞧着他:“眼睛疼,一想到还得对着你这张脸整整一年,我眼睛就疼的不行不行的。”
话落,趁他怔忡的空当,猛地甩开他的手,几步走下了楼梯。
容卿薄瞧着她明显气呼呼的身影,薄唇扯了扯,慢悠悠的跟上去。
到了东池宫外,一前一后的两人这才又并肩走到了一起,装成恩爱夫妻的模样进了正厅。
正厅内,容卿薄的一个妾正跟那都统夫人说着什么,那位都统瞧着不过30岁的模样,身材清瘦,斯斯文文的模样,一点也瞧不出征战沙场的气场,更像是朝堂之上谏言献策的文臣。
那都统夫人却是个厉害的,容貌与她妹妹有几分相似,眉眼间却少了几分妩媚妖娆,多了几分算计刻薄,一见面虽立刻规规矩矩的行礼,眼神却不是多和善。
不用想就知道,容卿薄的这个小妾没少在她耳边说自己的‘好话’。
姜绾绾似是浑然不觉,从容不迫的在容卿薄一桌之隔的主位落座,保持好王妃该有的端庄微笑。
就听那都统拱手道:“殿下,臣此次前来,属实是无可奈何,运涛惨遭横祸,家中除了这两个姐姐,就他一个独子,眼下岳丈岳母痛急之下双双卧病在床,内子同样日日以泪洗面,臣不得已,只能赶来同殿下商讨一番,共同捉拿凶手了。”
话落,容卿薄的那妾室立刻哭哭啼啼的帮着说了几句。
容卿薄漫不经心的转着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盘龙的玉扳指,道:“运涛的事,本王先前也有所耳闻,他做事机灵,又懂事乖巧,突然横死,本王也深感可惜,魏都统可有何线索?”
魏都统叹口气:“出事之地在荒郊外的一处客栈,臣动用多方力量,这才好不容易将那逃脱的贼人夫妇捉拿归案,只可惜,两个人受尽了酷刑,就是不肯招,仵作查看过伤口,那伤口是由利刃以极大的内力横穿过他喉骨造成的,绝不是那种凡夫俗子能做到的。”
姜绾绾原本在低头装模作样的喝茶,听到他这番话,缓缓抬头看向了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轻微到几乎不易察觉的一个动作,却意外的被容卿薄捕捉到。
他微微侧首,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以为她是不想听到这种事情,于是主动道:“累了的话,不如先回寝房休息?”
姜绾绾却又低下头,淡淡道:“无妨,你们继续。”
他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视线。
魏都统继续道:“臣一路将那贼人带来,想着殿下这边或许会有好办法,能撬开他们那一口铁牙,问出些个线索来。”
容卿薄屈指整理了一下衣摆,起身:“那便去瞧瞧吧。”
姜绾绾立刻跟着起身。
他低头瞧了她一眼,道:“这种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都是些见血的脏污处,见了晚上怕是要做噩梦。”
话说的随意,却不难叫人听出其中的偏护。
都统夫人看了自己那个饱含怨念跟委屈的妹妹一眼,又看了姜绾绾一眼,红唇抿了抿,没说话。
同样都是自己的枕边人,怎么她王妃就见不得脏血,她妹妹就见得了?
姜绾绾像是怕被他甩下一般,竟下意识的一手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我要去。”
容卿薄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葱般白皙的长指上,捏着他的衣衫,白衬着黑,分外的好看。
于是便不再多说,带着她便向外走。
都统夫人跟在他们身后,一手挥了挥叫来自己妹妹,待她过来后,不轻不重的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瞧那狐媚胚子,大庭广众之下就公然与殿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但显然殿下就吃这一套,她这蠢妹妹还不赶紧学着点儿。
被她推了一把的女人却又急急停了下来。
自她被纳入这东池宫以来,别说是说话,就是连殿下的面都没能见到过几次,哪里敢在他面前放肆。
都统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
人已经事先送去了私狱,姜绾绾跟着容卿薄进去后没多久,就瞧见了被关在云中堂隔壁的那对夫妻。
皆是一身的鞭痕烙印,皮肉外翻,干涸的血迹遍布全身,气息奄奄。
姜绾绾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好在这私狱里光线昏暗,火把的光亮映在脸上,照出了些许的血色,因此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