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战战兢兢:“你、你在生气?”
黑暗中传来宁清的看似平静又隐隐含着怒意的声音:“生气?没有,我凭什么生气?”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怒极反笑的兴味:“因为什么事情?因为他和你年貌相当?还是因为你们看起来玉人成双?又或者因为你突然出现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他还挺有文化的,苏安脑回路清奇地想,她突然意识到对方平时说话的时候很多用词也和年龄格格不入。
年轻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古老的灵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苏安没有体会过,她试着代入想了一下,发现这真的很难。
这大概意味着他永远无法和身边的人生活在同一个节奏里,永远孤独而又清醒地俯瞰世间百态。
苏安忽然有一点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一直若即若离了。
“年龄什么的,我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她把脸轻轻贴在对方的胸口的衬衫上,小心翼翼地给出自己的答案,“我可以不结婚,而且我考上公务员了,我可以养你。”
她的手腕被瞬间攥紧了,有点疼,她忍住了。
黑暗里传来宁清急促的呼吸声。
“我看完了你书房里所有的书,”苏安的声音很轻很轻,“突然意识到你的内心世界宽广而深邃。但是你表现出来的,永远和你的内心不一样。你是护一时,强大而冷静,你是宁清时,高傲而毒舌,我不知道哪一个是你。但是我看完你书房里书架上所有的书,有了答案。”
“每一面都是你,也都不是,”苏安想了想,“多杰措告诉我,你有无数世的记忆,那么是什么支撑着你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记忆一直转世,你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和使命。性格也好,能力也好,不过是你最表面、随时拿出来用的东西。”
“我只要看你做了什么就好。”
没有护一,她可能在一开始被狐仙缠上的时候就被吸干精气,没有宁清,她会沉溺在霜仙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他救了她无数次,也逼过她无数次,最终都是为了她能够强大起来,照顾好自己。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家人,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只是付出,从不求回报。
黑暗容易滋长邪念。她想起很久以前,好多次站在护一身后,看着他保护自己的背影,一直有个邪恶的渴望在内心来回碰撞:她想触碰他。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他们靠得那么近。他几乎对她毫不设防。
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触了触他光滑的下巴,见他没有甩开自己的手,胆子又大了点,顺着往上抚摸他的脸颊、额头,最后盘旋着摸到了他柔软的唇畔。
她踮起脚尖,微微侧着头,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对方的身体僵了僵,转瞬间她被推到了墙边,对方强大的气息压了上来。
宁清嗓音沙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未成年吧?”
语音刚毕,灼热的气息的就贴了上来,双唇被强硬地撬开,苏安睁圆了双眼,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只能任由掠夺。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放开了她,宁清微微喘息着亲吻她的额头,苏安的眼里已经是水光一片。
下一秒,她的手被放开了。如潮水般的威压也消失无踪,仿佛理智又回到了对方的身体里,情感被重新关了起来。
“抱歉,我有点失态。”他轻声道,有点懊恼自己的失控,用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腕上的皮肤,“有没有弄痛你?”
“没有,”苏安脸红红的,她有些羞涩,也同时确定了对方的身体里确实住着一个成熟男性的灵魂,“你一直就这样吗?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有很多事,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的气息逐渐平复,“反而让彼此徒增烦恼。”
“那么关于我的事情,你可不可以说出来,我想自己决定。”
黑暗里,宁清陷入了沉默。
苏安也不着急,她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剧烈挣扎。
片刻后,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苏安,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他停顿了片刻,仿佛有什么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能抵抗住说出来的渴望。
“这一世,我和你没有夫妻缘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世俗意义上良配,明妃也不是世俗人理解的那种情爱关系。那不是什么轻松的身份,那是我的道侣,是一份沉重责任。意味着我们一生都要为他人付出自己的所有,必要的时候甚至牺牲生命保全人世的平安。”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忘记我,正常地结婚生子,和你的丈夫白头到老。二是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但那会很孤独。除了和我们一样走上这条路的人,你接下来的人生几乎随时随地面临误解和挑战,从此和普通人的生活相去甚远。”
他在黑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了。”他的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如果你选择了前者,我们……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的语气里终于泄露出一丝极淡的痛楚,这一刻,苏安无比确定这是他真的会做的事情。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扣门的声音:“宁清,你在里面吗?”
“我必须走了。”他匆匆道,“这里的事情还需要了结。”
对方的气息很快抽离,她被轻轻推开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走廊上的光通过门缝照了进来。
“谁在里面?”宁臣峰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仲溪跟我说,你带走了一个女公关?”
“这难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宁清似乎很诧异他会问出这种问题,“你情我愿,这种事在你们当中也是寻常事吧?”
宁臣峰一时语塞,他说的倒也是实情,但是发生在他这个弟弟身上就有点诡异。
“你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宁臣峰警告他,“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事,要不是老头子对你青眼有加,我才懒得管你。”
宁清没有说话,只是在宁臣峰试图去推门的时候,带着无所谓的语气道:“她没穿衣服。”
宁臣峰窒了窒,他深知自己弟弟的难搞,如果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对方是谁,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想到此处,他干脆把门带上:“跟我回去应酬,刚才大家离开酒吧时,你突然跑了回去,简直莫名其妙。”
门外的声音逐渐远去,脚步声离开了门口。
苏安披着带着宁清温度的外套靠在墙边好一会,发热的脑袋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摸着自己被吻得红肿的双唇,心情愉快地仿佛要飞上天际。
她不太记得对方说了什么,满脑子都被“他好像也喜欢我”的幸福给震得头脑发晕。
不过周围的环境很快让她冷静下来,如今摸清了飞鸽所在的位置,接下来她就要赶紧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了。
她轻轻拧动把手,确定走廊上没有人,迅速按照记忆的位置穿过几道走廊返回了来时的位置。
万幸窗户还是在半掩的状态,这里也几乎没有人经过。
她将脚上的跟高鞋扔到窗户外面,像一只灵巧的猫咪一样攀上窗棂,然后翻身下了地面。
此时已经夜深,后巷一个人都没有,远处偶有两三个醉汉歪歪倒倒地倚靠在墙边。
苏安绕到正面,顺利地打到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回到了宾馆自己的房间。
换上自己携带的运动服,女公关的衣服被她用垃圾袋装好,下楼扔进了公共垃圾箱。
宁清的外套是一件孔雀蓝的西装,她小心翼翼地折叠好,然后收进了行李箱。
做完了这一切,她拿出一张白纸和笔,开始对明天的暗杀行动进行规划。
她先根据记忆画出了整个会所的内部结构,这是跟宁清之前在废弃工厂学的,到一个陌生环境,她也养成了先找到结构图的习惯。
她将目前收集到的情报飞快地梳理了一遍。
飞鸽目前的身份是酒保,他所在的酒吧距离宴会厅的距离一条走廊。他的目标是后天在会所的宴会厅里举办酒会的薛崇光,这个H市制药行业的巨擘打算在这里举办一个酒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引入自己的生意圈,让各地的生意伙伴认识。
很多这几天在人间仙境活动的富商权贵,可能都像宁清和他哥哥一样,为了这个酒会而来,提前来到H市美其名曰社交,实际上是打听薛家的目前动态。
薛家目前暗流涌动,有个八面玲珑的养子薛仲溪,为薛崇光的事业版图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却要让位于一直没有怎么露面的亲生儿子。从苏安和薛仲溪意外打交道的过程中,可以知道这个人城府很深,善于交际应酬,是个看似温和却很难缠的人。
那么,到底是谁想杀薛崇光呢?
苏安放下笔,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件事与苏安关系不大,她的目标是飞鸽,只是她不清楚会所里还有没有别的银雀杀手。
银雀的消息一向隐秘,就连苏安的组织对他们也知之甚少。这次寇恂他们这么容易得到飞鸽的情报,很难说会不会有陷阱在等着她。
毕竟,银雀多次想杀苏安,但是一直未能成功。估计他们的国外主顾对此非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