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给苏安一万次机会，她也不会往宁清喜欢她这个方向去猜。

原因有很多，她没有绝顶的头脑，也不算很好看，更没有傲人的身材。她家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跟宁清的家世门不当户不对。

她怕痛又容易哭，跟现在流行的大女主沾不上边。

更重要的是，她还比宁清大不少岁。但她又没办法开口主动去说这件事，毕竟当着她的面，人家宁清什么都没表现过。

薛乐乐走后，苏安用打石膏的两只胳膊撑住自己的脸苦恼了很久，突然感觉有点口渴。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苏安叫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居然是宁清，他手上提着茶壶和水杯。

薛乐乐只给苏安留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方便起夜，因此宁清大半个身影都隐没在房间的阴影当中。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苏安，伸过来的那只手骨节修长，指尖细润。

苏安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接过杯子，平举到唇边，有点笨拙地一口气喝完。

其实口渴了送水这也不算什么事，但是介于薛乐乐刚才的话，原本普通的行为却有了别样的感受。

她踟蹰着开了口：“你……为什么知道我想喝水？”

阴影中的少年沉默了一会：“你今天有机会喝水吗？”

哦，也对。苏安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第一杯水解了渴，第二杯水她轻轻握住，慢慢小口啜着。

“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学习格斗？”宁清仿佛很随意地问，他将手里的茶壶放在床头柜上，稍稍向后靠在墙上，很放松的样子。“一直以来，你的理想不都是做一个普通人吗？”

苏安对他的问题有点意外，但是也没有深想，她沉默了片刻。

宁清也没有催促她，任由房间里陷入安静。

“我一开始，确实很不情愿接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苏安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霜仙临死时的场景，她闭上了眼睛。

“但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今日我对他人的受难无动于衷，他日自己亲友陷入困境也将无人援手。”

“既然我的天赋能够造福于他人，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亲友，那么我就将担起这份责任，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是苏安最终想明白的道理。

郝思佳的死也让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一再逃避责任，失去的只会更多。

阴影中看不见宁清的神情。他听完了苏安的心声，过了好一阵才开口。

“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他的声音有点异样，缓慢而又郑重：“最好不要开始，开始了就无法回头，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终点。”

“说得好像我还有很多选择一样，”苏安毫无所觉地喝了一口水，“这是我所钟意的道路，也是唯一问心无愧的选择。”

苏安感觉到宁清好像弯了弯嘴角。

“所以，你当时选择先跳下来，是想好了要牺牲自己对不对？”他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飘忽，“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你是打算活着不能展开能力，就在死亡的瞬间展开，是不是？”

苏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的人。对方却伸手收走了她的水杯和茶壶，转身走了出去。

“哎哎哎，我还没喝完呢啊……”

回应她的是“砰”一声的关门声。

苏安的伤势一个星期后就康复了，恢复的速度用医生而话来说堪称恐怖。

医生兴奋的要命，眼镜后看苏安的狂热眼神像是要把她切片，让她后背都感到了凉意。

“我可不可以取一点你的身体组织？”医生给拆绷带的时候提议，“一点点就行。”

最后他取走了一点头发和唾液，带着恐怖的笑容离开了。

“他那样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割你一个肾呢，”多杰措难得发表意见，“当时我的战斗本能都被激发了。”

苏安深以为然，组织里的人大多有点不正常，没想到连医护人员也这么鬼畜。

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确定恢复了原样。

于是立刻又拉着多杰措打了一场。

这一个星期她也没闲着，现实中不行，梦中可以继续找他训练，所以对她来说没有间断训练。

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苏安力道虽不及对方，但是受伤的概率已经大为下降了。

结束的时候多杰措露出欣赏的表情：“很不错，在身法和招式上你已经完全追上了，接下来在实战中还需要多积累经验。”

苏安点点头，她的心情不是很兴奋。

想要做成那件事，她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准备。

这天苏安和多杰措照例在车上等宁清放学，但是等到人都走完了也没等到。

苏安打了个电话给他，他过了很久接了起来，那边人声吵杂。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突然挂了。

苏安和多杰措对视一眼，意识到了有点问题。

好在宁清的儿童手表有家长定位功能，苏安打开GPS，很快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找到了被一群社会青年围住的宁清。

他的嘴角带着淤伤，好像被人打了。儿童手表在不远处被踩的粉碎。

“小子，”其中一个像老大的人面露凶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跟周绾绾的事，你不要插手。”

苏安站在人群的后面，透过人群她看到上次那个女孩抱着头躲在宁清的背后，神色惊恐，瑟瑟发抖，身上还披着宁清的校服外套。

宁清用手擦了擦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冷意：“插手了又怎么样？”

“插手了就请你吃点排头。”对方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偏头示意身边的人上前，几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男青年拿着棒球棍和锯条慢慢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苏安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身影。

是程倩。

一开始苏安差点没认出来。

她烫着栗色的大波浪，染着红指甲的白皙手指夹着烟，双手抱肘，站在人群里，正用阴鸷的眼神盯着周绾绾。

如果说上次在KFC整闵子舒的时候，她还保留些许女高中生的清纯，现在的她就已经滑向了小太妹。

这姑娘每见到一次，都感觉她的三观在疾速地崩坏，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低级下流。

话说她今年应该要高考了，怎么这副样子。

宁清跟她们也不是一个学校，程倩应该和闵子舒一样就读于和市高中齐名的另一个好学校。

她怎么会和一群社会青年跑来找宁清和周绾绾的麻烦？

正想着，一个瘦瘦的绿毛不由分说，挥起棒球就向宁清的头部打去，苏安心中一惊，对这群社会小青年有了新的评价。

宁清站在原地没动，飞起一脚踹在对方腹部，将对方踹飞了出去。

对方“草”了一声，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彻底不管什么道义了，一群人一拥而上。

宁清身手居然很好，基本上一拳一脚放倒一个，苏安看着他飞起一脚把欺身上前的一个小混混踢得找不到北，发现他居然说的是真的。

他其实不需要多杰措的保护。

放在以前苏安不一定能看出来，最多可能觉得他运气比较好，但是在训练了这么久的格斗以后，她的眼力明显有了很大的提升。

宁清不仅游刃有余，而且非常克制，从出手的力道和角度来看，精准地控制在把对方击退的地步。对于攻击的反应也很灵敏，稍稍偏身就躲过一个小青年的拳头，顺带还用膝盖送了对方一程，一看就是从小被名师教过的。

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厌恶，更多的是一种倦怠。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人群散开后，站在巷子口的苏安。

他微微一愣，紧接着身后的周绾绾突然尖叫一声。

他一时不查，被一个拿着木棍的小青年一闷棍打在额角上，鲜红的血立刻淌了下来。

程倩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紧紧揪着周绾绾的头发，周绾绾尖叫着扭动自己的身体，程倩抬起手“啪啪”给了周绾绾清脆的几个巴掌。

周绾绾白皙的脸立马红肿了起来。她噙着眼泪，无助地用手去掰程倩的手。

程倩脸色阴沉地抬着下巴，高傲地对宁清道：“跪下来给我们磕头，要不然我就把她的衣服全扒了扔到大街上。”

宁清的半边脸淌着血，他没动。

程倩身边的小青年们凶狠地去拉拽周绾绾身上的校服，周绾绾□□的肩膀已经露出来了，她只是沉默着攥着衣服，不让对方得逞，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她只是有点低智，内心明白自己如果叫出来就是助长了这群坏人的气焰，也会让宁清乱了方寸。

是可忍孰不可忍，宁清还没说话，苏安已经动了。

一块碎石子从侧面击中了程倩的手，她痛呼一声，随后被人抓住手腕往后一扭，肩膀被人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如果不想她的脸或者喉咙被划开，就让开。”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匕首抵在程倩的画着浓妆的脸上，苏安一只脚踩着程倩的肩膀，娇小的身体此时仿佛有千钧之重，释放出让周围人动弹不得的威压。

“是你？”程倩又惊又怒，她见过苏安两次，知道苏安就是个普通人，“不用管我，她不敢的。”

苏安眯起了眼睛，手起刀落，一刀扎穿了程倩的另一只手。

程倩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剧痛让她尖叫起来，“啊啊啊……好痛啊！”

周围的小青年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股子狠劲也把他们震慑住了。

但是程倩是他们老大的女人，见死不救也不太合适。

程倩对其中的一个可能是老大的男青年吼道：“弄死她，快弄死她啊！赶紧救我啊，痛死了！”

老大也有些惊疑不定，但程倩是他刚得手的新宠，他也有些舍不得，他眼珠子转了两圈，对苏安道：“这位……”他想了半天，“女侠，我跟你无冤无仇，而且我们只是找周绾绾有点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无冤无仇？”苏安微微一笑，踩着程倩的关节的脚多用了几分力，“你后面那个小朋友是我的家人，你们把人打成那样了还跟我说无冤无仇？”

“都是误会，”老大说，“我们其实只是想找周绾绾聊聊，她以前得罪过我女朋友。”他一面分散苏安的注意，一面用眼神示意苏安身后的人。

苏安就像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她扭住程倩的手不动，转身飞起一脚，踹上了后面鬼鬼祟祟扑上来的人的胸口，对方飞出去以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咳嗽着刚抬起头，就发现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抵住了他的眼球。

在场的人也看见这一幕，都感觉浑身凉了半截。

“老老大……”旁边有小弟心态崩溃了，“这娘们有点邪门啊！”

不用他说，老大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所有人看着那根悬浮在空中的银针，静若寒蝉。

“滚。”苏安道。

半分钟以后，这条巷子里只剩下了宁清、周绾绾和程倩。

“我每一次见你，都觉得你越来越无可救药，”苏安对程倩说，“你不是心气很高吗？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

程倩被剧痛裹挟着，委实恨透了面前的女子：“关你什么事？像你们这些人才虚伪，整天装腔作势表现得像个好人，实际上还不是和我一样。”

“自己什么样看世界就什么样，别拿我们跟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相提并论。”苏安帮她总结，“你跟周绾绾又是怎么回事？”

程倩抿着嘴不说话，苏安动了动匕首，她惨叫一声。

“谁让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到处勾引人？装单纯，还不是个烂货，谁都知道市高中的男生都喜欢跟她玩。”

苏安不可置信：“就这个原因？”

也难怪苏安不能理解，周绾绾本身是个智商有点低的孤女，她记得程倩家世很好，怎么也不可能会嫉妒周绾绾吧？

就在这时，周绾绾开口了，“我妈妈被她爸爸包、包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