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里的动作，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逐渐进入了心流状态。

渐渐的，好像天地之间一切都远去了，只剩下她面前的这瓶百合花。她拿起剪刀，凭着感觉对根茎进行修剪，并按照自己的喜好将它们错落地插进水里。

等到完成了所有的插瓶工作，她才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电视节目的嘈杂声和厨房间多杰措洗碗的动静再次涌入她的耳中。

“很不错，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初级花艺师了。”云若说话的声音温柔又亲切，“休息一下，然后我们继续。”

她绕过沙发走到正面坐下，然后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本盲文书，用柔软白皙的手指抚摸着盲文阅读。

苏安忍不住想起半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云若的场景。

当时天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门铃被按响。

苏安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双眼被白布蒙住的女子，她穿着白色的棉麻长裙，细嫩的手腕牢牢撑住伞柄，唇边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在朦胧的烟雨中婷婷而立。

“有人请我来教授一位姑娘如何驾驭她的力量。”她动作缓慢又轻盈地收起雨伞，“看来就是你了。爱做梦的小姑娘。”

“你是……”苏安有些不确定。

“唔……我是一名花艺师。”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你们世俗人总是需要一个身份对不对？那我就是一名花艺师。”

她安静地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苏安对峙了一会。

雨滴敲击在挡雨棚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不先请我进去吗？下雨天对一个盲人来说并不友好啊。”

“哦哦……请、请进。”

他们为什么要让一个花艺师来教授自己？

更何况她还是个盲人。

苏安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问。

“很多人虽然有眼睛，但是心盲，”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疑虑，女子微笑着将手中的沾了雨水的花束递了过来，金灿灿的花朵被豆绿色的雾面纸精心包扎，“第一次见面，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太阳花的花语是向往光明。”

“我叫云若，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

在接下来的相处中，苏安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浅薄。

表面上看，云若就像波平浪静时的大海，云淡风轻。但大海就是大海，海平面下是不可测度的深渊。

她看起来温和，实则要求很高，偶尔也会严厉地指出苏安的问题。但是严厉的背后，总有一种很柔软的东西在流动，让人感觉到她的真诚。

苏安很快臣服于她的不可言说的魅力之中，成为了她真正的拥护者。

就在苏安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云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臂，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谈谈你最近做过的梦，”云若道，“挑你最在意的部分说。”

苏安沉默了一会：“最近我总是会梦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中会突然出现无数柄利刃，将我整个人刺穿。”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哽咽，忍不住垂下了头。

在她的眼前，仿佛再次浮现了霜仙满身鲜血回头对她歉意一笑的场景。

心脏的部位突然疼痛得无以复加，随之而来的还有疯狂上涌的愤怒。

她的手被另一双手轻柔地握住了，熊熊火焰被一股清凉熄灭。

云若轻轻地说：“苏安，你的内心有一部分被痛苦所蒙蔽了。试着去越过它，别让它成为你的心魔，否则这也许会引发一些不太好的后果。”

“我该如何去越过，”苏安喃喃道：“死亡已经让这一切无可挽回。”

“死亡并不代表结束，”云若回答，“你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吗？”她握着苏安的手，将她带到窗口：“越过一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面对。”

“一片树叶，在春天的时候冒出嫩芽，在秋天的时候从树上落下。苏安，人生无常变幻，有生就有死，有花开就花落。”

“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

云若仿佛意有所指，苏安心有所感般下意识往旁边了看了过去，宁清正好从客厅里路过，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对方神色淡淡的离开了。

云若轻轻按了按苏安的肩膀：“接下来我们继续昨天的灵摆训练。”

说是灵摆的训练，只不过是一枚被绑在很细的缝衣线上的银戒指。

苏安的手臂半垂在空中，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线头，垂下来的戒指被悬空在一张空白的A4纸上，纸上画了一个圆，圆被一个十字分成四瓣，戒指就垂在圆心上方。

这种简陋的教具能不能起到作用，苏安一开始表示非常怀疑。

她被要求固定住手臂，然后眼睛顺着圆的弧线，顺时针看过去，一圈又一圈。

起初她对这种古怪的要求迷惑不解。

直到她发现缝衣线下的银戒指轻轻动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银戒指真的轻微晃动起来，而且晃动得越来越有节奏。半分钟之后，银戒指开始顺着她的目光开始转动，虽然有些生涩，但是确实在转动。

“现在，再试着逆时针顺着圆的弧线转动你的视线。”

苏安照做了，一开始戒指仍然在顺时针旋转，苏安几乎要以为不会有什么效果的时候，它转动的速度放缓了，慢慢停了下来。

就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正在停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

接着戒指轻轻动了动，开始小幅度地往苏安视线转动的方向开始逆时针摆动。

大概一分钟以后，它开始有节奏地逆时针旋转。

苏安发誓自己的手真的没有动过，她不明白这种现象为什么会产生。

“你可以把手放下了，作为新手来说，你做得不错，以后需要逐渐增加时间。”云若当时这样解释，“这其中的原理并不神秘。你的手臂到指尖有无数的肌肉和神经，当你的思想准备好了，它就会以一种你不能觉察的方式调动起来，完成你心中的愿望。”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里，”她指了指苏安的心脏，“心是一切的开始。”

“心之所指，所向披靡。”

苏安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半个月以后的今天，她已经可以让这个简陋的灵摆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地左右转圈，灵活地仿佛自己的手指一样。

云若伸出右手，手心向上：“麻烦请把剪刀递给我。”

苏安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她看不见，连忙将剪刀放在她的手上。

云若顺着苏安的手臂摸到了那根线，然后她伸出剪刀，“咔擦”一声，剪断了那根线。

“让戒指动起来。”云若道：“恭喜你，你的功课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