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名为害怕的情绪。
他拽着少年的袖子闷声问:“可、可我好笨, 如果我一直一直学不会怎么办?”
少年的脸凑近了他,低笑道:“那我可要好好修习了。我得活上成百上千你,不然还等不到那一天。”
而后那张少年的脸破碎了。
他的笑慢慢被蒙上了一层血色。
牧遥很疼, 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失去太多血液的躯体变得虚弱,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小……小兔子……”
他闭着眼睛, 听到了少年的声音,耷拉的耳朵很想要回应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动了。
“我……可能看不到了……”
“小兔子……你、你一定……修成正果,不要再……留在这污浊的尘世间……”
牧遥奄奄一息留下血泪。
泪眼中他死死盯着少年的脸,随着时间的推移,同他一起成长的少年褪去了青涩和稚嫩, 变得高大而俊朗。
“用我的道心,换你一次重生……值了……”少年的双手慢慢结印,一点星芒从他的心口抽离, 而后缓缓飘向了自己。
他瘫倒前的最后一眼里满是自己, 牧遥的心疼得快要裂开来,疯狂想冲破梦境的桎梏去触碰他、拥抱他、阻拦他。
“阿渊……阿渊……”沉睡中的牧遥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挣扎着从梦境中挣脱, 对上的是一张熟睡的、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阿渊的脸。
牧遥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
他的手缓缓捂住了自己刺痛的心口,眼角流下迟到了千年的泪。
“阿渊……阿鸿……阿鸿?”
他在梦中辗转不得寻的那个人,心底深处最最想念最最喜爱的那个人, 原来就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人?
“遥遥,你现在还记得山渊的脸吗?”
水下地穴内,昏迷后苏醒的金鸿莫名其妙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他还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不记得。
他也记得那一瞬间金鸿的表情里有失落、有遗憾,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失而复得一般的眷恋。
眷恋?怎么会是失而复得的眷恋?
他们分明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金鸿对自己那一瞬间的神情是否是因为,他先他一步,记起了梦中的那一世?
扑通,扑通。
掌下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透过那个梦境,牧遥好似看到了金鸿一世的灵与魄尽数涌入自己体内,为自己换来的再一次新生。
感恩、愧疚、眷恋、爱慕、酸涩……无数心绪漫上心头,牧遥心慌意乱之际,一条光/裸的胳膊又将他收紧了几分,将他带入了怀中。
紧贴的、细滑的、温热的、坚硬的……
零星几个放纵的片段在酒味未消的脑袋来来回回闪烁,牧遥的脸和脖子瞬间变成绯红,从耳尖一路向下烧去。
方才的万般心绪全然被身体迟来的酸软、酥麻和难以言喻的疼痛代替。
那些让他震惊、害羞、懊恼和难以置信的画面再一次涌现,好像不可言说的炙热还停留在他的体内,火热而灼痛,险些让白兔子变成红/烧/兔/子。
咕咚。
宿醉后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也终于回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牧遥吞咽着口水,他僵着脖子去看金鸿的脸,被子遮盖了他的脖子和身体,也遮盖住了紧紧相拥的他们。
怎、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那些画面竟都是真的?
牧遥的世界天旋地转,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苦着一张小脸轻手轻脚从这张罪恶的床上溜走,一边穿衣服的时候,脑海里又不合时宜的记起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状态被抱到这张床上,又是如何在这张床上发生了更多难以言喻的画面……
天界神光洒下安宁祥和的仙宫,满脸绯红的小仙官步履不稳地走在流光溢彩的长廊上。牧遥将衣衫裹得紧紧的,拜访了刚刚醒来还在打哈欠的文然。
“什么?你要下凡渡劫?”文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问,“为什么?怎么突然就想要下凡渡劫?你知道渡劫有多苦吗?……不对,先不说苦不苦,你怎么会有这中想法?”
对面的人几乎把脸埋进了胸口,瓮声瓮气道:“拜托了……我真的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
低垂的脑袋让他后颈的脖子露出了一分。
白生生的后脖颈上点缀着一抹暧昧的红痕,一半暴露在空气中,另一半则藏在严严实实的衣服里,不知蔓延到了何处。
文然摸了摸下巴。
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好吧。”他嘴角止不住往上扬,“你想什么时候渡劫?”
小兔子立马抬起了头:“现在可以吗?”
如果是别人来问,当然不可以。
然而文然实在是太期待牧遥逃走,那位高傲的太子殿下会有什么反应,难得敬业地捧起一卷空白的命簿,当即就要往上写故事:“好啊,你跟我去轮回台。”
·
金鸿醒来后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
再然后,他发现刚刚牧遥逃了。
对,没错,逃了。从天界逃到凡间,逃得无影无踪。
文然的笑容里半是尴尬半是看戏,晃了晃手中的命簿笑呵呵道:“额,太子殿下,这也不是我的安排,牧遥实在是情真意切的拜托我了,我哪儿能拒绝得了他啊?”
金鸿不是来找他算账的。
他咬着后槽牙问:“遥遥去了哪里?”
“放心放心,我没给他安排什么复杂的命格,就让他去凡间散散心,做一个吃喝不愁的小少爷罢了。”
金鸿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他一把抢过那命簿,抬手就用文然的笔在那命簿上画了个叉,而后提笔在上面快速写了两句话,扔回了文然的怀里。
“现在,立刻,马上,送我去找遥遥。”
“啊?”文然低头看了看那命簿,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又藏起了那份嫌弃笑着问,“太子殿下您这是……”
金鸿把身上的铠甲一脱,便朝着轮回台走去。
“跑了就追,我这一生的时间都属于他。”
他的速度极快,文然甚至来不及开口拦下他,便见他纵身进入轮回的金光之中。
·
《天庭日报》近来多出一个竞争对手。
大致是天界的仙官们有钱又闲,有些人看文然靠《天庭日报》赚了个盆满钵满十分羡慕,于是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诞生了一份新的《天界密报》。
“震惊!天相宫那个刚飞升的司禄星君牧遥,据闻酒后惹怒了太子殿下,隔天一早就着急忙慌躲到凡间渡劫啦!”
文然一看这消息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线辟谣,只有酒后是真的,别的可不能播。”
这话他没敢往《天庭日报》上写,着实怕太子殿下回天界时撕掉他一层皮。
然而是真是假众仙也就看个笑话,直到这平平无奇的一天过去了一半,太子殿下金鸿也追着司禄星君一齐去凡间渡劫了的消息大范围的传播出去。
这一来二去的,众人哪里还不了解司禄星君牧遥和太子殿下金鸿之间的爱恨纠葛?
“太子殿下属实有些过分,想威逼司禄星君就范,谁料牧遥是个有骨气的,当场就撂挑子不干了!”
“是啊是啊,就太子殿下那暴脾气……也不知道会怎么惩罚司禄大人呢!”
“你们听说了吗?太子殿下从昆仑回来前,易知真君又和他吵了一年,转头就被太子殿下发配到北海玩泥巴了!而且还发配了500年!”
“嘶——恐怖如斯。”
“那你们觉得牧遥得被心狠手辣的司命大人写多惨啊?是不是从出生起就和太子殿下是死对头,然后强取豪夺、逼良为娼什么的?”
“你这用词太不当了,什么叫逼良为娼?”话这么说,那人脸上的神情却有些荡漾,“咳咳,继续……我很满意!”
“一个是白玉无瑕,另一个是辣手摧花,可怜呐。”
“……惨,太惨,这渡劫结束回来,司禄大人怕是要疯。”
这些话都原封不动穿到了的司命星君的耳朵里。
他展开那一卷极为简单的命簿,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委屈巴巴道:“这命簿我可一句话没写,全是金鸿写的!”
天界的神光落在这卷崭新的命簿上,上白底黑字写了两行。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蜜里调油颠鸾倒凤。
文然十分嫌弃地将那命簿卷了起来,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荒唐!以权谋私!这是潜规则!我要告诉天君!”
他的声音被风吹出去很远,远到了一座热闹的人间小镇,远到了相邻的两座大宅里。
正是人间春色盛开时,两家同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牧老爷!夫人生了个儿子!白白嫩嫩好生俊俏!”
对面的金宅也满是喜气洋洋。
“老爷老爷!小少爷可壮实了,将来一定是个英武之人呢!”
小小的缘分在小小的人身上扎了根。
逃去一时。
相守一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