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神君被眼前的金鸿吓得险些仙元溃散, 得亏金鸿加大了灵力加持,才没让赤神君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这双眉眼和面具,明显就是白帝的独子金鸿, 可他的眸色和银发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天界金鸿,赤神君无需多虑。我不惜让您看到我这幅模样也要唤醒您,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赤神君神色十分纠结, 迟疑问:“什么问题?”
“裕龙与昆仑的怪异源头是否在洛泽?”
“是……你怎么知道?”
金鸿没有回答他的话,沉思了片刻后又问:“被控制的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是否会主动伤人?或是有自己的行为轨迹?”
赤神君努力让自己忽略金鸿那诡异的发色和眸色,答道:“被控制的人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你看到了,他们只是暂时失去了自己的意识。控制住他们的意志并不强大,时不时会虚弱下去……我还没有看到被控制的人拥有自己的行为轨迹……”
金鸿明白了。
水下、污泥、破碎而恐怖的脸;洛泽、裕龙、昆仑和不受控制的人……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九婴口中所说即将出世的东西便是万年前被封印在洛泽的大魔,它失去了身躯,唯有残存的意识侵蚀着人心。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说被控制的人没有自己的行为轨迹, 又如何解释陆清川?大魔是否留在他的体内?真正的陆清川还活着吗?
想到此处, 金鸿已知晓留在昆仑毫无用处。他收回了赤神君后背的手,略带歉意笑了笑:“您再支撑一下。”
而后双手结印, 一朵又一朵幽蓝色的霜花从他的掌中飞出, 如蝶一般将这片区域的天空笼罩。
连绵不断的霜花堆砌出了一个巨大的半圆结界,阻隔了外界迷雾的侵蚀后,首先清醒的赤神君已经能站起身来,恢复自由了。
“隔绝雾气后他们会慢慢恢复过来的。”金鸿将手收了回来, 银色的发丝慢慢加深恢复成墨色,再回过头时,又是赤神君熟悉的那个金鸿。
他腼腆一笑:“我希望这是我和您二人之间的秘密。”
赤神君看着金鸿带着面具的脸,缓缓点了点头。
·
宆郷的雾气比昆仑之巅的还要浓密。
不出意外的, 镇守宆郷的天兵战将们都变成了灵魄封存的傀儡,而在那些傀儡聚集的尽头,坐着白衣紫袍的陆清川。
他似乎料到金鸿会来,闲闲地伸了个懒腰,长腿一迈便穿过了数个傀儡,在人群深处凝视着金鸿,双目翠绿。
“就你一个人?”陆清川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纤长的脖颈,咬字轻蔑。
金鸿耸了耸肩:“没办法,只有我能免疫你的蛊惑。陆清川呢?他还好吗?”
陆清川抚摸脖颈的动作一顿,嘴角的笑意有些疏离:“你觉得呢?”
“死了最好,不然我还对这身体下不去手。”
陆清川抬眼,望着眼前的金鸿。无意识的傀儡僵硬的在二人中间穿行着,他们的目光却穿过了那些人全部落在彼此身上。
“那么其他人呢?”陆清川歪着脑袋问,“我手里的人质可不止陆清川一个人。”
他指的当然是那些被封住灵魄的傀儡人,还有因封住灵魄昏迷不醒的牧遥。
金鸿眼神一黯:“你想要什么?”
“道心。”陆清川笑道,“你应当知道我再说什么,对吧?”
收紧的拳头用力掐进手心里。
金鸿咬着后槽牙道:“你躲过洛泽封印一路逃逸至此,想要的不过是区区一颗道心?”
陆清川笑着点头:“这个交易很公平。”
幽蓝色的霜花从金鸿所踏之地迅速朝着陆清川涌去:“你想的太多了!”
灰雾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将陆清川包裹其内,而后他的身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而后倏地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你不是我的对手。”陆清川道。
“总得要试试才知道!”长刀现,一道一道刀光密密麻麻朝着陆清川劈砍下来。
陆清川没有还手,反而利用自己鬼魅不定的身形与金鸿缠斗许久。每一刀内蕴含的仙元都被那诡异的灰雾挡下,二人从傀儡中央一路打斗到密林深处,叮叮当当声不断,金鸿却连陆清川的衣角都未碰到。
“唉。”陆清川轻叹,“我本不愿如此。”
说罢,厚重的浓雾化为尖锐的利器,在金鸿未反应过来之前冲向他的心脏。
一口热血从金鸿口中涌出。
他捂住心口倒退数步,背部堪堪抵在树干上才停了下来。
“咳……”又是一口赤色。
他微张着嘴,右手颤抖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陆清川踏着一团灰色的雾气凌空而来,自上而下看着狼狈的金鸿:“你输了。”
金鸿喘得厉害,急促的呼吸让他体表的光幕忽明忽暗,好似下一刻就要迸裂开来。
“那……那又如何……”金鸿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抬起头看着一脸冷漠的陆清川。
那张带着血的、苍白的脸让陆清川眼底的绿意波动了分毫。
金鸿将那波动纳入眼底,却不动声色。
他靠着大树喘了很久,陆清川也不知为何没有趁人之危,反倒守在一旁看着他的挣扎和狼狈。
道心。
陆清川体内的大魔想要的是牧遥的道心。
那道心原本是属于他的,更早以前,还属于他的母亲。
道心只有拥有者毫无杂念全部奉献,不然绝无可能转移。大魔之所以会变成山渊的模样哄骗牧遥,也是为了骗他的道心。
如果按照大魔封印的时间线去推算,母亲死于封印大魔之前,白帝误杀母亲后以伤换命封印大魔于洛泽。难道大魔曾与母亲有过什么渊源,或者道心于大魔而言是一种势在必得的东西,所以它才会费尽心机从洛泽内逃出,只为了盗取现存于牧遥体内的道心?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金鸿慢悠悠的开口,右手抚着心口,左手藏于身后,“一位仙人和妖族结合,生下了一个天赋极强的半妖。仙人遗弃了他,半妖在妖界磕磕绊绊长大。”
陆清川不自觉看向金鸿听他说话。
“这里可没人想听你说故事。”他道。
金鸿弯了弯唇角:“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有人想听。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半妖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不想。”
“后来半妖爱上了陪伴自己长大的狐女,与她结下海誓山盟,甚至约定要娶她为妻。”金鸿自顾自道,“他原本可以选择留在妖界同狐女长相厮守,可在一次偶然之后,他发现了体内更加浓郁的天界之血,便贪婪的想要修道,成为一个仙人。
“修道难,半妖修道更难。道之一字包罗万象,却又合二为一,半妖摸不到修道的门路,只能以最惨烈的方式来感应‘道’的存在。
“你猜半妖最后用了什么方式来‘道’? ”金鸿笑问。
陆清川眸中原本就波动的绿意因金鸿的话颤抖起来。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浑身的肌肉紧绷,一个昏睡的、被困的魂魄被这个故事唤醒,不断冲击着囚禁它的屏障想要出去。
“我不想听!”陆清川抬手,灵力化为长剑直指金鸿,“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金鸿抬起头,如墨一般的双眸穿过了那抹绿色,落在了陆清川原本的魂魄里。
他一字一句,吐出了四个沉重而残忍的话:“杀妻证道。”
“半妖杀死了自己最爱的狐女,看着她痛苦挣扎,却连她最后一眼也不愿多看。自此以后,无情便是半妖的‘道’,也是他唯一能走下去的‘道’。”
杀妻证道四字如同一块巨石砸破了困住陆清川的屏障,冲出屏障的不只有陆清川,还有藏于他内心千万年的心魔。
“你为何会知道!”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金鸿!”
金鸿面上扬起了明媚的笑意,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祭出一个血色的符咒猛地射向陆清川,他的灵与魄刚刚压下大魔的意志,而后便被符咒死死封在体内动弹不得。
同样的,属于大魔的意志也暂时被困在他的体内无法转移。
眼前的陆清川突然闭上了眼睛,脚下灰雾散开,扑通一声砸在金鸿面前。
“呼……”他深呼吸了一口灰雾消散后的新鲜空气,穿着粗气道,“这些八卦竟然都是真的……文然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不敢耽误太久,强忍着腹部的伤势扛着陆清川便赶往洛泽。
大魔被封印的是躯体和灵魄,逃出的则是大魔的意志。好在这意志还未成长到毁天灭地的程度,借由他的力量,还是能够将大魔的意志暂时封印起来。
至于长远的封印,他恐怕还得回去请教那个不太想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