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能够在某个微小的方面改变历史，那么，今后，通过不断的，这种微小的改变，进而改变整个历史的走向，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他这么想着，慢慢地，回到了安国寺。

然后，他便在自己的房门前，看到了背对着他的杨玉儿。

听到脚步声，杨玉儿转过身来，见了他，微微一笑：“江郎，你可算回来了。”

“……”

江亭云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一直走近了，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没走啊？”

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杨玉儿馋他身子，他是知道的，但……一个女人，每天来给你送餐，有一天，你回来晚了，她一直站在门口等……这个时候，他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事。

更不用说，他也知道，事到如今，杨玉儿对他身体的兴趣，已经逐渐地淡了，事到如今，杨玉儿对他的态度，与其说是馋他身子，倒更接近于欣赏。

而他呢？

不仅欺骗了她们姐妹两，甚至，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愿意告知。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计划，也不是那么好了。

他原本，想着以最小的代价改变历史，但……他算到了一切，唯独漏算人心。

闻言，杨玉儿微微低下脑袋，伸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微微一笑，说道：“我就是想着，江郎不可能走那么远，肯定会回来了，因此……便多等了一会儿。”

“……”

江亭云无言了一会儿，才从她身旁走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请进来吧。”

他对杨玉儿说道。

这个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声音，已然柔和了许多。

“多谢郎君。”

杨玉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像往常一样，她在桌子旁坐下，打开食盒，把菜肴摆好，然后……

“我来吧。”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让她动手，便走到他旁边，自己办这些事。

杨玉儿扭头，看了近在咫尺的他一眼，轻轻一点头说道：“那……也好。”

说罢，她便没有动手，让江亭云来处理这些事。

他摆好菜肴以后，自己勺了一碗饭，自己在床上坐下来，扒了一口饭，连连点头道：“嗯！好吃！”

杨玉儿眉眼一弯，笑道：“郎君觉得好吃就好。”

“……”

之后，她们很少说话。

江亭云一直在扒饭，而杨玉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郎君……应该已经知道，玉环白天没有过来这件事了吧？”

“……”

江亭云扒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之后，才说道：“知道。”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她轻声问。

“呵。”

江亭云轻声一笑，说道：“她不方便过来？”

“……是。”

“因为，长辈的原因？”

“……是。”

杨玉儿再次微微点了点头。

“你看？这其实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微微笑道。

“……”

但是这回，杨玉儿却没有立即回应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问道：“那……郎君对此，有何打算？”

“关于这件……”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一句模棱两可，但是微微偏向于“我对杨玉环，确实有点意思”的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那种话，他却说不出来了。

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杨玉环偷偷看向他是，眼底的羞涩；张垍见了他之后，高兴地喝地酩酊大醉；以及，杨玉儿站在他门前，等着他回来的种种景象。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对自己的虚伪感到了某种巨大的惭愧。

因为这种惭愧，他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摇了摇头，勉强笑道：“这种事……与我没有关系。”

杨玉儿看着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他此时心中是何种感受。

她只好微微笑道：“说的也是……郎君对于这种事，大概也并不在意吧？”

“……”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江亭云才微微点头道：“的确。”

之后，他很快吃完了饭，把食盒收拾好，送杨玉儿出去。

今天，他一直把杨玉儿送到门外的楼梯下面，才停止，说道：“那么，娘子就自己回去了？”

“嗯，郎君保重。”

杨玉儿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身去，往远处走去。

以往的时候，江亭云都只是把杨玉儿送到门口，就转身回去了，但是今天，他一直把她送到了楼梯下面。

对于这点，杨玉儿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又或者没有注意到……

但毫无疑问，江亭云注意到了。

……

这天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这个“计划”。

他当初，为什么要选了这条计划？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更方便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了吗？

其实是有的。

比如，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是，他直接去见李隆基，然后对他说，“我预见了未来，名为杨玉环的女子，是大唐衰落的根源”，那么，这个问题，就能基本上得到解决。

又比如，他直接去见李瑁，对他说“我预见了未来，名为杨玉环的女子会给你戴绿帽”，虽然这样做，会麻烦一点，但应该也能够解决问题。

那么为什么，他到最后，没有选择这种方法，而是选择了勾引杨玉环呢？

那个时候，他是这样想的：我要改变历史，但是，应该用尽量“自然”的方向，这样的话，经他改变的历史，也会沿着一个比较“自然”的轨道，往下走去。

就比如，如果他直接跟李隆基说，我预见了未来。这样做确实能够改变未来，但是，之后呢？

之后，李隆基会不会因为那番话，突然地，对鬼神之说感兴趣起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那样的话，事情的结果，可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至于其他的，通过“不自然”的方法来改变历史，也都有这个风险。

因此，他最终选择了如今这种方式。

但……这真的就是正确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