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唤回了顾琅林的思绪,他抬头,示意助理将咖啡放下。
热气蒸腾,助理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见顾琅林没动咖啡,还是离开了。
顾琅林等到助理走开,顺手拿过咖啡,一边抬眼看了特意被标注好的日期。
今天是谢江月杀青的日子,得提早处理完公务,准时去接他回来。
特意收拾得比往常更加一丝不苟的顾琅林,便这么拿着咖啡漫无边际地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忽略了手中的咖啡不同寻常的热度。
刚一入口。
顾琅林立刻抽了几张纸将咖啡液吐了出来,隔着纸巾都能感受到滚烫的热度,皱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今天的咖啡是谁泡的,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锵锵!”
谢江月关上门,几步就从门口跑到了办公桌前,上半身趴在上面,眼睛里带着憧憬:“我特意给你泡的,好喝吧!”
顾琅林试图把手上棕褐色的纸巾收回,舒展眉目:“好,喝……嘶。”
“哎,你怎么了?”
顾琅林一开始还想低头转过去,谢江月直接上手捧住了下巴:“怎么起泡了?”
青年怒目而视:“谁干的!”
问完,谢江月才反应过来,迎着顾琅林舒展的眉目和眼底无奈又直白包容情绪,悻悻然哦了一句,想要收回手。
他泡的开水咖啡干的。
顾琅林按住了手,将人拉至怀里,满心都是欢喜:“你来找我?”
“别管这个了。”谢江月急着想出去,“我帮你找药。”
等叫上了助理上好了药,谢江月霸占了顾琅林的位置,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特意杀青了来找你还不好?赶紧想好要带我去哪玩。”
还想去哪玩?
顾琅林被赶到沙发上:“别想着去哪了,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给你做个全面的体检吧。”
杀青了不想着好好休息,竟然还撺掇他晚上带出去玩了。
看来精神不错,也就把以前硬要拖着的项目拉上日程。
谢江月笑容一僵,没等他做出什么抗议,顾琅林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和青年商量着接下来计划的顾琅林,本想拿出手机挂掉,等有空了再打回去,却在触及到来电人的时候一愣。
顾默词。
他本该满怀着满腔的疼爱和喜悦,以及在和弟弟的博弈中的的胜利,来接通这个电话,再向以往那样缜密体贴地安排好接下来的所有事项。
但事实却是如此得荒谬且可笑。
他证明了苏朝暮是一个多么朝三暮四不知廉耻的人。
可他却丝毫没有从中感到任何的喜悦和胜利。
甚至连评价苏朝暮不知廉耻朝三暮四的的时候,心底里也没有任何的反感与鄙夷,而是带着柔软的疼爱怜惜之感。
甚至……庆幸。
庆幸他能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接纳他,没有将他拒之门外丝毫不理。
然后顾琅林自顾自地给自己编织了一场美梦,不去想任何现实的人际关系和道德标准,自顾自地沉沦。
然后到现在……梦碎了。
“大哥?”顾默词疑惑地问道,“你能听见吗?”
刚才接通的时候,顾默词就将他马上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顾琅林,想着要给谢江月和大哥一个惊喜。
可是他讲了半天,电话那一头的顾琅林却无半点反应。
感觉好久都没听大哥的声音,如今听到也还是那么耳熟,丝毫不显生涩。
顾琅林下意识地回答:“嗯。”
顾琅林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失态,一如往常可靠的模样,压下眼底晦涩的情绪,语气轻快:“好不容易回来,办个接风宴。”
倘若没有任何外力因素叠加的话,顾琅林几乎真的快要把自己都给骗过去了。
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响声立刻吸引了顾琅林的注意,桌子后,青年无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想要去捡瓷器碎片。
看似粗糙的裂口无比锋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肌肤与瓷器接触的下一瞬,鲜血立即如注般沾染了裂缝与指尖各处。
被拿起的碎瓷块被青年下意识地丢回了地上,这次他就算是犯傻还想去捡回来,也没办法。
顾琅林捏住青年的手腕,扣住不让他再动分毫。
这边不算小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顾默词的好奇:“大哥,你那边什么动静,什么东西摔了吗?”
手上的毛细血管丰富,稍微有些细小的伤口划到血管处,就容易造成极有视觉冲突的画面。
鲜血蜿蜒而下,沿着如玉般的指尖滴落,沾到西装上,星星点点。
原本装着咖啡的杯子碎了一地,也幸好咖啡没原本那么烫,不至于把人再烫伤。
谢江月他了解,有人看着的时候就能作上天去,拿着点小伤口能哼哼半天。
可听到顾默词的声音后,却白着脸咬着唇一言不发,捏着手腕不知道该不该往顾琅林怀里钻,僵直下愣在原地里,站了好一会。
顾琅林深深地按住谢江月的手腕,留下一道不能算浅的印子。
拍戏时本就要刻意控制体重,越到后期人物的身形要求更加严苛,如今低着头看怀里的青年,整个人显得格外瘦削,有一种触目惊醒的美。
像是要立刻失去他了一样。
“……没事。”顾琅林重复地喃喃,最后一遍的语气更加趋于坚定,说不清是对顾默词说,还是对着谢江月说,“没事。”
顾琅林吩咐了几句,约好接机的时间,匆匆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缩在原地不动的青年,又急忙去取了清水酒精碘酒棉签等工具。
等取回来后,不放心似的,让人顺势坐在腿上,细心地清洗伤口。
整个人刚好能环在怀里。
能贴到触手可及的温暖。
即使如此,谢江月的脸色仍旧不那么好看,带了格外明显的苍白之色。
.
从知道顾默词快回来后,谢江月就跟故意躲着人一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手上的伤口起初割开的时候看着吓人,实际上好得也特别快,只要注意不沾到水,基本没什么严重的疼痛。
可谢江月就跟失了魂一样,在卫生间开着水龙头,水流一股脑地冲刷着瓷砖割开的伤口,直到皮肤周边都泛白才缓缓回神。
他做了错事,却骗不了自己。
分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报复,可事到临头,谢江月仍旧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小人。
他往常那些骄傲的自尊,早就在一次又一次不该有的怀抱里消失殆尽。
甚至想不起这么做的理由。
门铃声惊醒了卫生间里沉默发呆的谢江月,顺着本能,走到客厅里去开了门。
一大捧鲜艳的花束出现在他的面前,谢江月后又退了一步,目光被花束的主人吸引而去。劲瘦有力的手腕一转,顾默词收回花束,含笑看着许久不见的爱人。
谢江月白着脸,刚才在脑海里困扰着他的人瞬间出现在他眼前,还没缓过神来的谢江月下意识地往后走了几步,却被摆在门口的小凳子绊倒在地。
原本突兀的苍白神情和慌乱的表情,也在此刻有了更好的解释。
顾默词赶紧将花放到一片,小心地扶起人:“我还以为这算惊喜,下次我不做这种容易吓人的事情了。”
触及到比往常更加冰冷的手腕,顾默词一惊,比谢江月还要慌乱。
“伤口?”顾默词换了个姿势捧住手腕,“我去找医药箱,帮你包扎。”
谢江月瑟缩着收回手,差点咬住舌头:“没、没事……”
顾默词摸了摸谢江月的发旋。
“被摔碎的东西割到的吧?你说你,怎么比以前还粗心。”
捧住脸的时候,意外地摸到了几滴眼泪。
顾默词的神情变得更加柔和:“……要是没我好好照顾你,以后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