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林没有发现谢江月其实是在装睡。
不知道睡醒了多久,顾琅林侧着脸冷静地盯着他看,直到莫云发来的短信,他才支起身。
丝毫没有放他在车里待了一晚的愧疚。
顾琅林又在床上停了一会,等到谢江月并不好看的睡相把薄被全部卷走才彻底起了床。
顾琅林飞快地看了一眼床上仍旧睡着的人,像是为了掩盖心中真正所想,思绪纷乱之中抽了点空隙出来点评点评这糟糕的睡姿。
连睡个觉都能把被子全部卷走,实在是……
过于自私。
顾琅林扣上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不留情面地下了最后的结论。
尽管指尖是冰凉的,接触到的扣子是冰凉的,没沾染上一点热意。
可此时顾琅林纷乱的思绪还是没有成功压制住,飘到了格外混乱的昨晚。
指尖和肌肤接触的地方无一处是冰凉的,再回想时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热。
有些手段只能用一次,且一次见效最好,还要用得狠些。
顾琅林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当作诱饵的最佳人选非他莫属,于是他短暂地借着酒劲,想将其作为陷阱,忽略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来放纵一回。
可等欲.望快要淹没过理智,彻底崩断脑海中理性的那一根弦时,怀里却陡然一重,独属于青年特有的冷香一下子坠入怀中。
相比起来谢江月并不算重,等习惯后就感觉怀里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一样。
但恰恰只是羽毛的重量,便瞬间让他的理智彻底回归。
没错,他只需要有证据就够了,没必要搭上自己。
所以他到底在干什么?
顾琅林想将手中烫手的猎物丢回床上去,却在接触到手感绝佳又细腻的皮肤时,脑海里莫名闪过第一天见面时的场景。
让陌生的客人独自面对着酒桌上的刁难,并不是顾家教导过的待客之道,顾琅林在那时却觉得,苏朝暮这个人并不值得他用上什么礼貌的待客之道来对待他。
可他却一杯一杯地接过酒,丝毫不露怯。
顾琅林承认,自己找上苏朝暮的本意,是想观察他的为人,在听见他毫不犹豫地出卖顾默词的时候,才全然转化想要看他为难的心态。
脑海里却想不起来他当时虚与委蛇讨要好处的模样,深深印刻在深处的,竟然只有谢江月离开的时候那一副格外倔强的样子,以及在灯光下显示得格外白皙的腰肢。
触感和想象的一模一……
顾琅林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行动比脑海表现得更加迅速,松开了握着谢江月腰的手。
再后退几步,直截了当地把被子往谢江月身上一披,自己走到卫生间里去。
顾琅林撩起头发往后梳,被打湿的发型极好整理,露珠随着发梢侧滑落至喉结处。
直到冰凉的水珠一滴滴继续滴落,顾琅林才从这一晚上自己所有的举动里清醒过来。
额头处突突地跳,顾琅林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等到整理好全部的情绪,重新戴上眼镜,顾琅林透过镜片瞧着床上安稳熟睡的青年,放在口袋里的手倏然握紧,眼底情绪莫名。
谢江月闭着眼睛,仍能感受到落在面容上的那道如芒的视线。
他犹豫着,考虑要不要趁现在装成刚刚睡醒,如果顾琅林丝毫不管他现在睡着的模样径直走到门外离开,那他肯定是要碰个瓷的——
另一双完全不属于他的手凑近到脖颈,落在肌肤上的指尖格外冰凉,不知道在冰水中到底浸泡了多久,手掌上有着明显的茧子。
谢江月被冰得一哆嗦,差点醒过来,在下一秒,柔软的棉被又被拉了上来,贴心地按住各处角落。
谢江月皱着眉头,覆在颈部旁边的手就轻轻地挪上去,似乎想要把皱着的眉头给完全揉开。
可那仅仅是想法。
直到最后,他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谢江月睁开眼,耳边恰好是关门的轻响。
.
“哥,我们这边的项目你总得拨点资金吧?”
莫云不耐烦地挥手,眉峰聚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耐烦:“你滚。”
他家老爷子不管事,却又偏偏爱管闲事,唯一做过的聪明决定大概就是把家里的所有家产都丢给了莫云,导致那帮以前缠着老爷子的亲戚全都开始找莫云。
莫云听着这帮人极爱吹嘘的计划,心底不得不升起几分庆幸,要是老爷子不把继承权都给了他,恐怕这家产也挥霍不了几年。
早就被验证过血本无归的项目,竟然还一根筋想要往里投,他只是被喊回家一会,这群人就看准了他在家,前赴后继地想要凑到他面前,让他头疼。
助理一会没看住,就有人趁机跑了过来。
那对夫妻凑到莫云跟前,赔笑:“您还记得我们吗?”
莫云装模作样地看了他们一眼,微笑地喊助理过来赶人。
公司里近来融洽了一个不错的项目,也不知道这帮人哪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上赶着想要来着捞个职位。
要是他们的能力足够通过面试进入公司,还至于直接来找他?
男人立刻阻止了一下,忙说:“我们是你小妹的姨夫,好歹是长辈。”
莫云习以为常,也懒得和他们纠结长辈和小辈的称呼:“我亲妈早死了,后的也有许多个,你找谁?我不认识。”
女人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手提包,原本还在犹豫着,见状赶紧伸进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来。
“莫云,你别着急!”她喊道,“我们是认识的,你瞧,以前我们还来家里做过客,你可喜欢我……我们家那个臭小子啦!”
张芝林连忙将手中的照片往前递,助理怕她过长的指甲伤到莫云,伸手挡住,想要接过那张照片递给莫云。
张芝林却以为助理是为了阻止她,又联想到家里那个实在不像话惹的儿子,心下一着急,和助理推搡了起来。
轻飘飘的照片意外滑落至地。
吵闹的现场安静了下来。
莫云也不恼,绅士地弯腰捡起薄薄的照片。
见到了照片,莫云微微挑眉,眼底带着明显的惊讶之意。
上面只是两个人的合影而已,一个稍微大了点,正是少年的年纪,另一个稍微小一点,还是个小孩,比他小了不止一个头,大概在胸膛处的位置。
少年正是他自己,还没变成现在这副吊儿郎当风流的模样。
可小孩的面容……却是苏朝暮,小孩大概不怎么经常照相,面对相机还有些怯意,手里紧紧地捏着少年的衣摆,故作严肃,眼底却有着对少年明显的崇拜之色。
照片看上去很干净,像是被保护得很好一样——但那也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莫云垂眸,手里捏着的照片分明是被人重新维修了一遍的,为了不露怯,还把老旧的照片和新的相底合了一下,边缘处有不太明显的拼接痕迹,老的部分早已泛黄。
张芝林看着莫云的动作,脸上同样闪过了几分心虚。
照片的内容是真的没错,但早些时候,他们可没有好好保管这张照片。
又不是他们亲生儿子的幼年照片,只是收养来的儿子,能保管好他的东西就够他感恩戴德了,怎么能指望别人好好保存。
不过要是早知道苏朝暮那个不争气也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在小时候和莫家的少爷关系这么好……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他走了!
好歹养育了他一场,他怎么能不拿出点利益来!
男人见张芝林不说话,搓了搓手:“照片是修过后的,这个小孩我们以前收养过,现在在娱乐圈里当什么明星,少爷你应该认识……不?”
“认识。”莫云哼笑一声,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将照片反手飞快的放进兜里,压下那些随着照片一涌而出的尘封记忆,“怎么会不认识呢?”
难怪他觉得苏朝暮看上去眼熟,原来以前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叫着哥哥,之后却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小尾巴……竟然是苏朝暮了。
“太好了!”张芝林接过话,觉得莫云也不过如此,“这小子不争气,也就一张脸够好看……您看,我们好歹也是养父母的关系,怎么也能通融一下。”
男人说:“对对,只是家里刚好还有另一个不争气的小孩,需要莫总您栽培栽培。”
张芝林仔细想着,试图扒拉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关于苏朝暮的记忆,可惜少得可怜,连难得的攀关系机会摆在眼前也只是磕磕巴巴地错过。
实在不是她不想,他们收养苏朝暮的时候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养,可收养了苏朝暮没几年,他们两个就有了亲生的儿子,关注力自然少了许多,又恰逢苏盛峰投资失败,家里赔了不少钱进去。
养两个孩子还是养得起,可张芝林总觉得苏朝暮抢了亲生孩子的那一份,要是没有苏朝暮,他们的孩子还能拿到更好的;旁人劝他们可以把苏朝暮丢回福利院去,他们又爱面子,不肯主动解除收养关系。
莫云目光放在眼前这两人身上,却又没真的在看他们,视线飘摇开,飘到在片场里见到过苏朝暮。
身上穿着戏服的时候,他有着最倔强最傲气的眼神;手指捏着的照片贴着体温,隐隐有些热意,也和他当初见到过的那个小尾巴一模一样。
他只是觉得苏朝暮……有些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