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翼只觉脑袋“腾”地一片空白，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顺势倒地。全班同学都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讲台上正背对着他们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停下手，转头刚想骂，见是他，忍住了，问：“魏翼，怎么回事？”

魏翼却没有理会任何目光和老师的问话，边听手机边往教室后门走去，丢给老师一句“老师，对不起，我请假”就飞奔了出去。一出教室，他就对电话那头的刘绍禹说：“绍禹，怎么了？你等我，我这就过来。”他也不知道原因，一切都没有办法解释，怎么会什么都没问就不顾一切地朝他狂奔而去了呢？硬要解释的话，只能是“鬼使神差”了。

刘绍禹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有力气解释，他只想见他的翼哥哥，立刻、马上，于是他轻声说：“翼哥哥，我等你。”

魏翼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刘绍禹的声音让他非常难受，他边拼命往校门口跑，边说：“嗯，绍禹，等我，我这就来，马上就到。”

他没有让杨叔来接他，直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就过去了。虽然没有堵车，全程畅通无阻，但魏翼第一次觉得车开得这么慢，他一直催师傅快点儿，师傅说再快就飞起来了。路上，接到老师告状电话的林悠女士打来电话问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逃课，他只说回去再跟她解释，然后就挂断了，他怕刘绍禹还会给他打电话来。

司机把魏翼送到了刘绍禹家院子门口，一下车，魏翼就从院门的铁栅栏缝里看到了坐在落地窗前头发凌乱、双目无神、失魂落魄的刘绍禹。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刘绍禹，他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几下，胸口也没来由地突然堵得慌，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他刚想开口叫刘绍禹，却看见刘绍禹抬起头看向了他。一看到他，刘绍禹仿佛立马活过来了一般，眼里立马有了光，整个人从地上弹跳起来，打开移门，跑到院门口给他开了门，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魏翼回抱住他，手轻轻拍在他背上安抚他，笑着问：“怎么了？想翼哥哥了吗？”

魏翼其实刚刚一眼就看到了刘绍禹身上被连泽擎留下的吻痕，刘绍禹皮肤很白，那些红色的点点在盛夏的阳光下分外扎眼，但魏翼不敢确定那些是什么，他没往那方面想，或者说他不敢也不想往那方面想。

刘绍禹在他怀里使劲点头，没有说话，但眼泪立马就流了出来。

眼泪很快就浸湿了魏翼的校服，魏翼虽然不明所以，但心却莫名疼得厉害，他轻轻抚着刘绍禹的后背，说：“绍禹，没事，翼哥哥在这儿，我们先进屋再说好吗？”刘绍禹于是乖乖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然后低着头，默默地带他走进屋去。

看到地上的菜刀的时候，魏翼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一击闷锤狠狠击中，疼得他皱起了眉头。他单膝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手捡起那把刀，握紧了拳头，严厉地问：“是谁？”

刘绍禹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在一旁，低着头，两手不安地用力搅在了一起，不敢说话。

魏翼放下刀，走到刘绍禹面前，抱住他，轻声说：“绍禹，别怕，告诉翼哥哥，是谁？”

刘绍禹的眼泪终于像开了阀的水龙头一样倾泻而出，他哭着说：“翼哥哥，我吓死了，他力气好大，把我压在沙发上，一直亲我，好恶心，我好想杀了他，翼哥哥，呜呜呜～”

刘绍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魏翼的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紧握双拳，把刘绍禹抱得更紧了一些，咬着牙问：“到底是谁？”

刘绍禹哭着说：“呜呜呜……是连泽擎，我请他教我画画。呜呜呜，翼哥哥，他是个大坏蛋，你再也不要跟他玩了，呜呜呜……”

听到那个名字，魏翼只觉一阵晴天霹雳，把他炸懵了，竟然是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和他称兄道弟那么多年的朋友？他竟然和这样的禽兽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他闭了闭双眼，然后温声安抚道：“绍禹，别怕，没事了，翼哥哥会替你报仇的。”他虽然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但是刘绍禹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刘绍禹总算停止哭泣，但仍然带着哭腔，说：“翼哥哥，不用了，我把他打了一顿，我用铅笔使劲扎他，我还用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裆。翼哥哥，他那里好硬，我的膝盖痛死了，你看，都肿了。”说着，他就要从魏翼怀里出来，给魏翼看他的膝盖。

魏翼却紧紧抱住刘绍禹，他不想让刘绍禹看见他湿红的眼眶和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他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绍禹，翼哥哥会帮你杀了他的，你别怕。”魏翼现在满脑子都是把连泽擎千刀万剐的场景。

刘绍禹吓坏了，他赶紧说：“不要，翼哥哥，要杀我刚刚就杀了，但是我一想到杀了他我就再也见不到你和哥哥还有爸爸妈妈了，我就下不了手。翼哥哥，我也不想你去坐牢，不想见不到你，我想我们都好好的。”

魏翼的心更疼了，他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他哽咽着说：“那他对你做了什么？除了亲你还有别的吗？”其实他也不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还能做什么……那时候的他还很懵懂。

刘绍禹摇头，说：“没有。但是翼哥哥，他为什么会那样？他是个男的，不是应该喜欢女生吗？为什么……？”把连泽擎赶走后，刘绍禹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他想破了头都没有想通。他上学后也对性别有了一些概念，知道异性相吸，知道男生和女生之间会相互喜欢，产生爱情，然后结婚、生孩子……他收到过很多女同学的情书和表白，他也知道班上哪个男生喜欢哪个女生，哪个女生喜欢哪个男生。但是他是男生啊？

魏翼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魏翼知道有同性恋的存在，但了解不多，只知道有这样一类人。他摸了摸刘绍禹凌乱的头发，说：“不要再想了。”刘绍禹的话让他已经出离了愤怒，仿佛也疯了，他说：“绍禹，翼哥哥会让他从今以后从你眼前消失的，所以你只要忘记他、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好了，知道吗？绍禹，翼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说着，他放开刘绍禹，就要往门外走。

刘绍禹不知道魏翼想干什么，但魏翼的话让他很担心，他赶紧抓住魏翼的胳膊说：“翼哥哥，你不要走，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我想洗澡，可是我不敢，你帮我守着好不好？”

魏翼看着刘绍禹身上的红印记、凌乱的头发、哭花了的脸和既惊恐又哀求的眼神，总算冷静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好，你去洗，我给你守着。”

刘绍禹半信半疑地说：“你不许趁我洗澡的时候走掉哦，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魏翼被他这话逗笑了，说：“你这都什么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傻瓜，快去吧，翼哥哥发誓，一定不会趁绍禹洗澡的时候偷偷走掉，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刘绍禹也笑了，说：“你才是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俗死了。”然后他就去房间拿换洗衣物洗澡了，进浴室前还再一次警告魏翼不许偷偷走掉。

刘绍禹一进浴室，刚刚一直强颜欢笑的魏翼立马收起了笑容，周身散发着狠戾的气场，这是魏翼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愤怒，甚至以后的人生中仿佛再也没有愤怒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暗自思考要怎么处理连泽擎。

他当然不会真的去杀了连泽擎，一来他罪不至死，二来绍禹说得没错，没必要因为这样一个禽兽把自己搭进去；打一顿肯定是要的，打完之后呢？同班同学，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恶，MD，见一次打一次，往死里打……魏翼同学现在还只是一个尚未涉世、单纯、青涩、没有什么手段的学生。

刘绍禹出来了，他洗了很久，魏翼看到他穿上了短袖T恤，把那些红色的吻痕基本都遮住了，只脖子上的没有办法遮住，那里被刘绍禹搓得红了一大片，倒是看不出原本的痕迹是什么样子、在哪里了，嘴巴也被刘绍禹搓破了皮，红肿得厉害，他心疼极了，眼泪“唰”地盈满眼眶，他不敢让刘绍禹看见，不着痕迹地把视线转向了窗外。看刘绍禹这样，他很担心，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后，把刘绍禹叫到身边坐下，满是歉意地说：“绍禹，对不起，都怪我交友不慎，都怪我让你去学画画，都怪我。”

刘绍禹皱着眉头，使劲摇头，说：“唔，不是翼哥哥的错，是坏人的错。”

魏翼看着他红肿的嘴唇，点了点头，温柔地说：“嗯，是坏人的错，那你以后也不要再因为坏人的错伤害自己了，好不好？不然翼哥哥就去杀了他。”

刘绍禹又被吓一跳，翼哥哥你别动不动就杀杀杀的呀，我还是个小学生……他急忙点头，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今天只是想洗干净点，现在干净了，就没事了。”

魏翼点了点头，问：“那你还害怕吗？”

刘绍禹摇了摇头，说：“翼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不害怕。”

魏翼愣了愣，说：“可是翼哥哥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呀，那怎么办？”

刘绍禹苦恼地想了想，说：“妈妈在我身边我也不害怕，翼哥哥你能陪我等妈妈下班吗？”

魏翼点头说：“当然可以，那明天呢？以后呢？妈妈也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啊？”

刘绍禹又想了想，说：“我就今天害怕，明天就不害怕了。”

魏翼被他逗笑了，也被这个小朋友的坚强和善解人意触动，他说：“笨蛋，明天都还没到呢，你怎么知道你明天不害怕。明天害怕了就打电话给翼哥哥，知道吗？翼哥哥就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做噩梦了也要告诉翼哥哥，好吗？”

刘绍禹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苦恼的事情，皱起眉头问魏翼：“翼哥哥，你说这件事情我要告诉妈妈吗？”

魏翼也很苦恼，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身边也没有谁经历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想了想，问：“你想让妈妈知道吗？”

刘绍禹想了想，说：“我不想，爸爸不在这儿，妈妈已经很辛苦了，我不知道她知道后会做什么，我有点儿害怕。”

魏翼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那我们就先不告诉妈妈。”

刘绍禹安心地点了点头。他们煮了点儿速冻饺子解决了中饭，然后受了惊吓、筋疲力尽的刘绍禹同学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魏翼从书房里拿了一本书，守在了他身边。

醒来后，魏翼陪刘绍禹玩了一会儿超级马力欧，这还是小时候魏翼送给他们的那台机器，没想到还留着。一眨眼，那个曾经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用一个手柄的小不点儿已经能坐在他旁边跟他对抗了，是突然量变成了质变还是因为他以前一直没有发现呢？

他们一直玩到梁馨回家，梁馨见到魏翼在这儿很惊讶，因为之前上学的日子魏翼从来没有来过，魏翼解释说他今天放学早，就过来陪绍禹玩一会儿。跟他们道别后，魏翼打了个计程车，去往了连泽擎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