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刘一山遇到了怪事。

他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见有黑气缠绕他，有一个女声焦急地在叫唤他。

然后总是一条黑大汉最终出手，把他从深邃如黑洞的世界里拽出来，也把他从恶梦里拽出来。

如果是某天做了这一个梦也就罢了，可是最近他天天做梦，还做这个同样的梦，这就很奇怪了。

刘一山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如今的刘一山，孤单一人，有什么事，也没法给家里人有个商量。

几年前，二叔拿着他那毫无特别之处的扁担，外出打工，结果一去渺无音讯，不知所踪。

再到后来，奶奶也无疾而终，她是坐在摇椅里乘凉的时候，突然没了呼吸。

这样一下来，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好在他那时候已经十六七岁，勉强可以自食其力了。

所以，刘一山高中毕业后，就在家里，和他的老伙伴“黑娃子”一起务农。

黑娃子就是他捡回来的那条小牛犊，如今已经山一样的强壮，正是干活能出力的时候。

刘一山的意思，先在老家干两年，熟悉一下祖祖辈辈“耕读为家”的诀窍，也积蓄点见识。

如果在农村找不到出路，再出外去打工，见见世面，寻找自己的发展路，也找找自己多年不见的二叔。

回家的一年多，一切都还顺畅，可没想到现在，遇到了这样的怪事。

他做噩梦的节奏好像越来越快了，梦里那叫唤他的声音，也越来越焦急。

到了今天，半夜醒来，刘一山大吃一惊。

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盘腿坐在床上！

是那种老和尚打坐那般，端庄地盘腿坐在床上……

这是什么鬼？

刘一山身子发冷，吓得不轻。

经历过现代教育的他，绝不会去相信那些不科学的东西，但他好好地睡在床上的，醒来怎么又会盘腿坐在床上了呢？

还有，那个不断重复的梦，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从科学的角度讲，可能是他最近有些疲劳，或者精神受过什么刺激，所以才每晚都会做梦。

但为什么他又会每晚都做同样的梦呢？

是不是自己看过什么恐怖小说，或者刷到什么恐怖电影……？

没有呀，自己哪里那么有闲，或者叫无聊……

刘一山搜索枯肠，也找不到证据，他最后直摇头，觉得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也许是一种未经科学证实，或者科学暂时还没法证实的现象？

那就有很多猜测的空间了。

莫非是一种预警，大概是自己会大难临头？

或者是未来事件的提前“预告”？

或者是对自己友善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例如祖先，想告诉自己什么？……

刘一山想得头疼，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拿出手机搜索各种千奇百怪的梦魇现象，然后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急忙要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时候，他听见村子里的公鸡一声高唱，身子一震，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又盘腿坐在了床上！

原来天已经亮了。

虽然今天有些昏昏沉沉的，刘一山还是和以往一样，早早地起了床。

他摸进了家后院的牛棚，找到了自己的老伙伴黑牛，一边解牛绳，打开牛棚的门，一边对着黑牛说话：

“黑娃子，走呀，该放牛了，该让你吃早饭啦。”

刘一山一直习惯和黑牛说话。

虽然这个大家伙经常只是睁着大大的黑眼睛听着，很少给他回复，给他回复也只是鼻子里喷口气，或者用自己的脸去蹭一下他的腿。

但刘一山一直觉得，这个大家伙懂自己，他们的交流没有障碍。

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朋友，即使不说话，也能心灵相通吧？

“你怎么了？还不愿意这么早出去？”

“要等我吃了早饭再出去？”

“唉，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我不饿，真不饿，昨晚吃得多……等你吃饱了，我再回家做饭。”

在刘一山眼里，黑牛是真客气。

每次早上出去，他都慢吞吞的，但每天下午出去，它却步履快捷。

这个大家伙的意思，就是和他礼让谁先吃早饭的事呗。

但刘一山自从和它相依为伴以来，哪里又能先让大个子饿着肚子？

“……我们走哪里呢，大河坝的草滩？这两天草好，我们到那里去得了……我说，大个子，你要能说话该多好，我现在好像遇到麻烦了……”

刘一山牵着牛往大河坝走，他还没有到地方呢，已迫不及待地向黑娃子诉说自己的烦恼。

到了大河坝，刘一山也把自己遇到的怪事讲完了。

那里有一湾河水，呈S形地蜿蜒而去，大河坝就是其中一处河滩。

这里几乎三面环水，水草丰盛，是牛羊最喜欢的用餐之地。

许是此处土质肥沃，那些绿草，似乎是当天吃了一茬，第二天一早便又有一茬，好像总也不缺草似的。

老年人说，这里是块宝地，可能地下有宝，所以草才这么好。只要谁带着牛去得早，肯定能吃得饱吃得好。

“你给我出个主意吧，大个子？！”

刘一山逼着大黑牛表态。

他把黑牛带到了绿草地，撇下了牛绳子。大黑牛也不再客气，几步冲过去，一张大嘴如割草机，唰唰有声地啃得起劲，根本顾不得理睬主人家什么意思。

刘一山见了，颇有些失望，一屁股坐在草地中央，对着大黑牛瞪眼，同时喊。

“喂，你别只顾吃呀，我烦着呢……”

“呼~”

大黑牛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地在鼻子里喷了一下。

那意思却明白

——人家用餐之时，说话不礼貌。

“唉……”

望着天边添着颜色的云彩，还有那一点点刚刚露出脸来的太阳，刘一山长叹一声，一点也没有平时的兴奋。

他昨晚没有睡好，早晨勉强起来了，现在还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自己有心事，“闺蜜”又很忙，他现在真的有点烦有点烦。

那就干脆在草地上躺一会得了。

等大个子吃饱喝足了，再好好聊聊，看看它有什么表示？

……

刘一山躺在草地上，把牛绳子一端系在自己的右脚上。

——可不能让牛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乱跑，或者去吃了村民们种的菜呀瓜呀什么的。

“躺在草地上看看天空也好……”

很多年以来，刘一山都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爱好。

他喜欢看天。

他把看天当成看书，

也当成看电视，看电影，看手机……

当然，任何比喻都不是完美的，这后续的看法，都绝对没有看天的那种意境

——你如果盯着天空看一阵子，例如半小时、一小时，你就会发现，天有读不完的内容，看不完的意境，说不完的感受。

例如，现在，刘一山看了一会天空以后，就感觉身子慢慢轻了起来，浮了起来，然后身在空中，悠悠荡荡。

白云不是在上方，它们在身下飘荡；

轻风丝丝缕缕，它们在四周拂动……

要是有位漂亮小姐姐，和自己一起感受这一切，那就更好了……

“噗！”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大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张黑大脸，凑近了他的脸。

他甚至能闻到，这大汉口中喷出的味道，是青草的味道。

“啊，是你……”

刘一山突然坐了起来。

他发现，刚才，自己居然那样快就睡着了。

面前哪里有什么黑大汉，不就是大黑牛，黑娃子，正在用鼻子嗅自己的脸？

刘一山揉揉眼睛，看看周围，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拴着大黑牛的牛鼻子的牛绳子，还系在自己的右脚上呢。

大黑牛没有办法跑远，就聪明地围着自己所躺的地方，转着圈，在草地上吃了大大的一个圆。

圆圈里的草吃干净了，它再也忍不住了，就前来弄醒了自己。

“对不起呀，黑娃，我昨晚没睡好，不小心睡着了……好好，你别急，我就给你挪地方。”

刘一山一边说，一边在草地上来了个懒驴打滚，连翻几下，滚出了自己的那个圆圈。

“……现在，又够你美美吃一顿了哈……我？要不再睡会……”

他打着哈欠，躺在草地上不想动弹。

你别说，这草地松松软软的，在炎热夏季的早晨，还有丝丝凉爽，温度刚刚好，睡觉真正好，比城市里的席梦思都好。

“啥，啥……睡觉……？！”

猛然之间，刘一山觉得有个什么事情在自己的脑子里一闪，然后他眼睛一亮，一下子跳了起来。

大黑牛吓了一跳，它那鄙夷的眼神明明在说话

——神经兮兮的，咋咋呼呼的，干嘛呢这是？！

“睡觉？我怎么能好好睡觉了？……”

“我刚睡觉没有做噩梦……”

“别忙，这事不简单……大个子，是不是你在帮我？”

刘一山一脸欣喜，满怀期待地看着大黑牛。

大黑牛忙着吃草，在刘一山拽到牛绳子的前提下，才忙中偷闲地抬了一下头，那眼神刘一山又读懂了

——咋？还要不要人家好好吃饭呀？我就一头牛，怎么帮你，还是那些神经兮兮的事？

“不是你，那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刚才睡得很好……”

刘一山坐在草地上，开始沉静下来。

他细一分析，不仅皱起了眉头。

这真是怪事了。

一睡觉就总做怪梦，本来是怪事；

现在到这里睡着了不做怪梦，也还是怪事……

刘一山感觉，自己快被自己绕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刘一山和他的黑牛关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