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是躺在医院病床上以后的事了。
折腾了大晚上,天都快蒙蒙亮了,看我恢复了精神,坐在床边的林翦璃象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没想到你连基本生存常识都没有。忙了半天,还没开始整对手,先把自己撑死了,我真服了你了。”
食物没毒,只不过是胃经不起长期空腹以后突然暴饮暴食,就爆发了,我昨晚是没管住我的嘴,“你不会拦住我吗?”我底气不足地抱怨,昨晚上他明明看着我不停地吃,还要我去收拾剩下的食物。既然他有这个常识,不劝阻就是居心不良啰。
“我怎么知道你一直在自残不吃饭。”林翦璃很有道理地反驳,“难得见你吃那么香,还以为你给屺寒面子。”
是是是,纪屺寒面子最大,我连吃顿饭都要看他的面子,我无语,本来想谢谢他送我上医院,几句话一说,完全没了这心情。
这人也和沈孟烶一样,擅长把天聊死。
“算了,好好在医院里休息几天吧。”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这几天要挂水,吃流质,还好没穿孔,不然只能等着挨刀了。”
我烤,要吃医院的流质?那浆糊一样的东西吃几天我刚恢复的胃口又得倒了。我有些愁眉苦脸。
“想吃合盒记的粥是不是?”他看看我的脸色,一语说中我的心思。他的眼光一向比沈孟烶毒辣。
我转愁为喜,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
“这几天我没少吃他们的粥。”他没好气地回答。
每天至少一顿,我暗中好笑,只要我记得给他带餐,大半是合盒记的粥,只有在我让秘书给他订饭时,他才有机会吃上正餐,这怪不得我,谁让他不自己想着解决肚子的问题?
三天后从医院出来,我也终于把自己吃倒了胃口。一天三顿合盒记,虽然也算换着花样,不同品种的粥,还是倒了胃口,我要吃正餐!
林翦璃开着沈孟烶的超跑来接我出院,不知是出于低调,还是怕太阳晒,没敞篷还关着车窗,坐里面外面人看不到,感觉没拉到风,实在是有些浪费。在城里开这种超跑,速度完全用不到,本意就是为了炫耀给人看的,你把门窗都关紧,还不如开辆老爷车。
我一路无趣地坐着望天,他放的音乐都是舒缓养神的,和超跑格格不入,大概是三天医院住闷了,我的情绪又很低落,那几天疯狂工作带来的亢奋已经消散无踪,我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回公司继续努力加班打发时间,他却把车开到沈孟烶的墓园来了。
他把车停在沈孟烶墓边上,对我说,“今天是入葬后的头七,据说运气好的能和死人通上话,想说什么,想干什么,最好今晚上都做了,今天以后还想好好活着就不许再想他了。”说完他把门弹开,“一小时之后我来接你,要更长时间通知我一声。”
我有些茫然地下车。
超跑带着轰鸣绝尘而去,把入夜时分墓园的静谧全都打破了。
除了胃口不好,这几天我貌似特别听话,人叫我干嘛就干嘛,在家林翦璃叫我扔东西我就扔,叫我整理啥就我就理,在公司夏普威推荐我裁谁我就签字,提醒我看合同我就研究,就连要聘谁进公司也都是按着夏普威的建议在办理。其实现在我并不想下车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墓园里,可是我还是很听话地下车了。
我在路边上呆站了一阵,才走到沈孟烶的墓前,对着那块墓碑坐下来,自从他去了以后,我就尽量地麻木自己,不去想他,可我却住着他的房子,开着他的车,运营着他的公司,就连刚才垫饥解馋,都跟着林翦璃去了我曾和沈孟烶一起去过的一个高档私厨。我这是想要忘记他,还是想要烂死在我和他的那段过往里?
想哭就哭,想嚎就嚎,今晚过后就忘了他。我想起林翦璃说的话,我没哭的感觉,也没嚎的力气,明天开始就忘了他,我怕是更做不到了。
墓碑上只有沈孟烶的名字生辰死日,没有他的画像,我的掌中机里,只有他发给我的一张照片,没有我们共同的合影,所有的过去都只在我的记忆深处封存着。我伸手摸了摸那块冰冷的墓碑,上面没有制作商的商标,就像他生前穿的衣服没有商标一样,我想笑,眼泪却没有通知地涌了上来。
入葬头七可以和死人对话,那都是骗活人的,我和沈孟烶,再也说不上话了。
一直没有流过的泪水就像那晚的雨水一样,从一滴两滴慢慢汇聚成河,在这个没有人的夜晚,对着将我和他生死两相离的墓碑,我终于开始嚎啕大哭。
我哭得忘了时间,忘了环境,一直哭得筋疲力尽,靠在那块墓碑上虚脱了为止,那块墓碑冰凉凉的,怎么靠也暖不起来,我闭着眼睛想,沈孟烶,如果你泉下有知,就出来收了我一起下地狱吧。我活不下去了。
沈孟烶没有出现,林翦璃静悄悄地来了。
我悲伤得太专注,压根没留意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只是偶尔睁开眼时,看到那辆超跑安静地停在路边。
超跑处于敞篷状态,清亮的月光把车和车里坐着的人都渡了层炫目的银光。
我看着驾驶位上那人明晰峻挺惹眼的剪影,心里想,是不是沈孟烶上了林翦璃的身了。
我用了最后一丝劲站起身,坐上超跑,就象瘫了一样躺在那张座椅里。
林翦璃并没急着开车,他靠在放低了椅背的座椅里,看着车外墓园的夜景,沉默着。
在他身边坐了一会,我缓过劲来,看着墓园深处,突然想问他一件我纠结了很久都没搞清楚的事,“那晚上你怎么会睡到我寝室来的?”
“帮校董重组寝室安排学生就寝,每天下课开始赶到就寝,还有就是凌晨到上课那段时间可用,不想赶回家浪费路上时间,有人说就你的床大,可以不加床就能借住几个晚上,我就想着省事。”他说,难得解释得这么详细,“那时候不知道你的前科。”他还补充一句。
“那迷迭香真的不是我点的。”再怎么着我也不会连自己一起害了。
他微微地笑,没接话,也不知他信还是不信。
“还有那次你来海岛上接我,怎么搞了那么小一条快艇?”我又问。
“那个最快。”这次他只解释了一句话。
我笑,是我把他想得太狭隘了,“我还以为你要找借口把我踹下海。”
“能踹我还是会踹的。”他也没急着澄清否认。
真踹海里了,万一我不会游泳呢?你是不是还要跳下海救我?明明就是口是心非。我一直堵得重得透不过气来的心突然有种轻了的感觉,人也象是在慢慢活回来,话多起来,“我怎么没在船上看到你?”
“我没去,沈孟烶明显没安着好心,我上船干嘛?也就你们喜欢出海找刺激,我只负责你们每个人都平安上岸。”他说。
哦,原来如此,大概是上岸时请点人头数,发现少了一个我,才急着出海找人。
我抬头看着墓园上空的夜星,没有蚊虫,天光正好,原来在这里也可以望天,“谢谢你。”他并不像外表看着那么生人勿近。
“不用谢我,在学校,谢校董,这一次,谢屺寒。”他冷冷地回答,虽然委托另有其人,但好像办事的都不是他本人一样。
于是又是一阵冷场。
“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遇上沈孟烶,你会怎么样?”过了一阵,他突然问。
“怎么可能。”我突然想起希望之星那个骗人的任务,不知多少人到现在还像大唐一样在为了它奔命,这世上哪有重头再来这种好事,都是写小说的没事骗人骗己的。
“怎么不可能,沈孟烶不是得到了第二次机会。”他启动超跑,“不过他还是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和你相处。”
我心动了一动,真有这个可能吗?
他却打断了这个话题,问我,“想去哪里?”
我有些不解地转头看他,去哪里?你不是一宅男吗?天黑了不回家去哪里?
“再宅在那栋楼里要发霉了。”他抱怨。
“那也得让我回家换身衣服。”他让我哭也没记得给我足够纸巾,眼里鼻涕都擦衣服上了。
“就你事多。”林翦璃一脚油门,车飞一样弹出去,反座力把我死死地按在了座椅上。
吹着清凉的夜风,我感觉难得的轻松,难过要死的时候,有个不讨厌的人陪着,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