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他的担心确实是多余,于是乎剩下的路程我搁了十二分的谨慎小心,没敢再偷偷打量他,收起满脑子邪念,专心致志地和手动档较劲,终于一路无事故地平安抵达闹市区的早餐厅。
加塞在一整溜的豪车中,那车终于不再显得过分突兀,露出一丝平易近人来,我坐在明净的窗前看着窗外的人流,尽量避免和对面的人目光接触,有些事,越是想克制,就越渴望,坐着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选择出门是为了避免和他单独相处邪念狂涨指数不受控制,但这样对坐着根本就没解决这个问题,更滋生出另一种隐忧来。
万一帐篷压不住当庭广众下支楞起来了。。。
“来玩个代入游戏吧。”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开口打破沉默。
“什么游戏?”我的目光勾留在躺在窗外经过的婴儿车里一只刚出生不久正张牙舞爪的粉团身上,滋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些走过的人,他们正在经历什么,又在想什么。“他解释。
这是个既容易又极难的游戏,易在人心难猜,难在人心难测。我抬抬下颚指着那小童,说,“卧槽,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吵吵,小爷我有脚不能走,有口不能说,揣着一颗明白心,愣是和谁都说不清,苦逼,快放我回去!”
说完又抬头看着推着童车的年轻妈妈,“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还没玩够就被老公骗着生了个娃,从此晚上没觉睡,大早就要起,为什么喜欢睡觉的我偏偏生了个睡渣?苍天不公啊!”
“敷衍,不算,重来。”我还准备继续发挥想象力,就被他打断了。
“我说得不准吗?”我抗议,话说那当妈的一脸倦色,难道昨晚睡了个好觉吗?那小娃才出生没多久,能说人话吗?不还是不满意只能哇哇大哭。我哪里说错了?
“太简单直观,相当于作弊。看到隔手第三张桌上边坐着的人吗?你能看到什么。”林翦璃问。
我转头望过去。
一张双人桌,就坐着一个人,外面大好春光,人人都尽量对窗坐,就这一个非得背着窗,我这儿看过去就见一个坐姿笔直的背影,目测肩胛骨象标准衣架,撑得衣衫的背影有款有型,骨架虽然不小,衣衫下的身形却显些过分消瘦,颇有些形销骨立的即视感,若店家拿只鼓风机来,立马就能吹走,头骨饱满发丝浓密,半长的发型后脑齐脖跟,侧边接近耳根,只露出一丁点耳垂,熠熠生辉的发丝落在发型师眼里一眼就能看出只是表面锦绣,发丝的光泽只是名贵发胶染出的效果,内里早就因为营养不良而干枯。后颈部露出的肌肤亦如是,细腻苍白到透出死气来。
我扫了一眼,收回眼光,不知为何感觉不像打量一个好好的活人,像在验尸一般,下结论,“这人不是减肥过当就是重病在身。”虽然只是个背影,不难看出那人和朴修湛枫同类,长得对得起观众,不缺钱且极其注重外表。不过没见正脸,也有可能长了个骗人的背影,脸见不得人,所以只能背光坐着。
“什么病?”林翦璃接着问。
这我怎么看得出来?就是个背影,还穿着衣料挺刮的衣服,只能看到个后脖子,就算资深名医也得对着正脸望闻问切吧,“不是心病就是内脏器官出状况了。”我又作弊。
“再仔细看看。”他不放弃。
看背影应该是个年龄超轻的男人,难不成是个长得帅气的女人,不然总让我盯着别人瞧干嘛?我勉为其难地转过眼。
“集中注意。”林翦璃的声音有一瞬间突然变得遥远起来,好像催眠师在梦境外与人对话。
我有些疑惑地集中精力看着那人的后脑勺,头型不错,没缺没陷的,不过也没特别到要死瞪着看的程度,集中注意,集中在哪一点比较好呢?头顶?颈部?背部?腰部?还是,不行,不能再往下移了,还是后脑勺吧,圆弧最凸点,对,就那块,死盯着看,说不定看久了眼光变激光,后脑勺上打个洞,直接奔那脑浆里去了。
脑浆脑干,神经元,精神力,轴突,原生质,精神力,视觉神经,眼瞳,精神力,精神力,精神力,光,悬崖,人。
眼前的店堂和耳边的人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起先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和模糊的声音,随着我渐渐凝聚的注意力而逐渐清晰,一片开阔的山野地带展现在眼前,阳光明媚到耀眼,山间野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我闭一闭被强光刺到的眼眸,再睁开,却见眼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三十左右成熟强势的男性,一双犀利的鹰型目正充斥着不耐烦,斜挑的剑眉眉头紧皱几乎紧压到了眼睑,一脸阴沉地瞪着我这边,我正透过一双眼眶正面迎视着这人,冥冥之中感觉这人眼中看着的根本不是我,“你闹够了没有?”那双看似无情的薄唇紧绷着,他的声音积压着锁不住的怒气,听着就象下一刻就要甩头离开一样。
眼眶的主人转头回顾,我看到身后的万丈深渊,接着听到他的声音,妖柔缠绵而绝望,“就算千万人爱我又如何,如你所愿,我不会再纠缠你了。”说完,身体的主人向后仰躺而去,就像水珠滴落大海般无声无息地往下落。
眼前的艳阳蓝天迅速远去,有道身影冲到崖边,脸上的那些愤怒和不耐烦被惊惧替代,他对着我伸手,试图抓住那俱跌落的躯体。
哦咔,这是什么状况,我活得正爽,要死你自己去,别拖我垫背。我毫不犹豫挣出那双眼眶,伸手够住那人的手,借一臂之力,在身体落崖之前一跃而出,翻身跃回高崖,回头,越过俯身在崖边的那个男人,一眼看到跌落悬崖的那具身躯,丝挺的衣衫中形销骨立的身躯只剩下形如标准人模的骨架,苍白至透明的唇角边冰冷彻骨的决绝笑意,一双魅入神髓却已心灰意冷的情人目,一瞬间尽皆消失在眼前。
我一头撞回坐在店堂里的自己身体里,回首看着对面的林翦璃,一脸惊魂未定的茫然,操,大白天见鬼,这是怎么回事?
叮,掌中机在桌面上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我垂眼扫过机面,一条任务细则提示链接一闪即逝,看着眼熟。
“看你无聊,替你接了一个任务。”他说,语气轻快。
这小小震动竟然惊动了隔着三张桌子的那个人,他迅速回头,对我们这边扫了一眼,然后起身,在桌上扔了一堆现钞,匆匆离去。
我背对着门,用意念指着那人匆匆而过的身影,问林翦璃,“是他?”
“人走了,你不跟去看看?”他看看我。
我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跟了出去,推门望出去,正见那人拐入街角的侧影,低头垂目,翻领竖起,一只手拽着领子,大半张脸遮在衣领间,眼尾的余光闪过,似看非看,随即便隐没在街角的店面后。
我想了想,退回了店堂,掌中机搁置在桌面上,我忍着没去打开,任务细节一看,就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