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社团活动课,叶南弦发现江远正趴在桌上写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看,是一张社团申请表。
“怎么了,你终于受不了要换社团了吗?”叶南弦把吸管插进牛奶软包装里。
哆得一声,似乎牛奶是在提醒叶南弦,这是林峻尧送的。
“这牌子的牛奶有那么好喝吗?每天都见你在喝。”江远头也没抬,继续忙着自己手中的事,“你现在习惯魔法社团了吗?”
“不习惯也没办法,都待了这么久了。”叶南弦耸耸肩,问:“你现在要换到什么社团去。”
江远这才说:“这不是我的社团申请表,我帮别人填的。”
叶南弦一惊:“社团里有其他人要离开?”
“不是我们社团的人要走,”江远抬起头,“有人要转到魔法社团来。”
本来以为社团里有人要离开就已经很让叶南弦惊讶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要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加入魔法社团。
加入魔法社团。
加入极昼裂隙魔法结社。
是个勇士。
“这种表格不都是社团负责人写吗?”叶南弦随口一问。
“乔乔在准备夏日的漫展COS,没时间写,”江远有些幽怨地举起那沓表格,“整整四页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填完。”
叶南弦想了想,“社团负责人不是乔乔,是林峻尧。你应该给林峻尧写。”
“啊?是林峻尧吗?”江远睁大眼睛,似乎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握着笔的手愣了半晌,然后像是自我开解一样舒了口气:“算了,林峻尧不太靠谱,给他写还不如我自己写。”
事实证明,真的不能在背后讨论别人。
江远刚说完这句话,林峻尧就和乔乔一起走了进来。
“谁说我不靠谱的?”林峻尧撸起袖子,“快,把申请表给我,我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尧哥的速度。”
能甩开这个包袱,江远求之不得。他把纸笔都胡乱塞到林峻尧手里。
林峻尧抓起申请表,按到桌子上。
“我看看啊,”林峻尧用笔尖点着表格上的细则看,一边写一边念,“社团名称,极昼裂隙魔法结社。入社理由,被魔法的奥秘深深吸引……”
他确实不靠谱。
不过入社申请只是手续繁琐一点,里面究竟写了什么根本没人管,只要社团名称和学号对了,能够成功录入学分就行。
所以乔乔也随便他怎么写,一直没有喊停。
最后还是林峻尧自己停了下来。
“这个新成员姓名——”他举起表格,指着左上角那个名字问:“是谢景和?!”
林峻尧突如其来的激昂让乔乔摸不着头脑,“这上面不是写了吗?谢、景、和,都不是生僻字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峻尧放下申请表,试探着问:“这个谢景和,可能只是重名而已吧?”
“我怎么知道?”乔乔深感无语,“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就好,”林峻尧松了口气,“肯定只是重名,他总不可能是从滨海转学过来的吧。”
之前林峻尧叭叭了一堆,乔乔一句都没有听懂,只有这最后一句他理解的非常透彻。
“对啊,他就是从滨海实验转学过来的,”乔乔张大了嘴,“好神奇,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预言术?”
如果放在平常,听见预言术的林峻尧肯定又会臭屁一番。今天的他不一样,他好像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你确定他就是滨海来的吗?”
“对啊,他自己说的。他说他父母到青城来做生意,所以他也转学到侨中了。”乔乔好像发现了端倪,“你认识谢景和吗?”
随着谢景和这个名字被说出,林峻尧的眼眸瞬间黯淡了几分,“不认识。”
话是这么说,他却已经把申请表交到了乔乔手上,“还是你写吧。”
乔乔担忧地看了林峻尧一眼,“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林峻尧双手插进口袋,“我和叶南弦去小卖部了,你自己好好写。”
说着,他朝叶南弦勾勾手指。
叶南弦不想去小卖部。他下午才去了小卖部,再去就要吃不下晚饭了。
可他分明注意到了林峻尧看向自己时,眼睛里那一抹慌张和无辜。
他想,自己还是去一趟吧。
“走吧,我请客。”叶南弦跟上林峻尧的步伐往外走。还没走出去,林峻尧就突然停住。
“对了,乔乔,有新人进来,应该要开个社团会议。”林峻尧说,“如果反对的人多,还是不要让他进来比较好。”
·
林峻尧在小卖部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在靠近收银台的货架上挑了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
叶南弦知道,林峻尧的本意并不是想来小卖部,他只是想要逃避什么。
可究竟在逃避什么,叶南弦不明白。
在买单的时候,叶南弦故作无意问道:“你与谢景和有过节吗?”
林峻尧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头在机器拍上了学生卡。学生卡上,林峻尧的证件照也耷拉着嘴角,显得不太高兴。
“哎,你是林峻尧吧。”
当林峻尧把学生卡揣回兜里时,背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叶南弦回头看,发现站在身后的是一个戴着圆形黑框眼镜的男生,留着前刺发型。
林峻尧同样回头,望着男生的脸,他愣了几秒,“谢景和?”
“你还记得我嘛。”谢景和笑道,“没想到你也在这个学校。”
“你怎么转过来了?”林峻尧的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你不是一直在滨海上高中吗?”
“滨海最近在搞旅游城市,所以家里的生意搬到青城了。”谢景和摆了摆手中的橙汁,“我等下还要去趟办公室,先不和你聊了。”
两人的交流很友好,谢景和看上去也不像是和林峻尧有仇的样子。
这下,叶南弦更困惑了。
为什么林峻尧会对谢景和的名字反应这么大呢?
想着,他和林峻尧并排走出小卖部。经过木棉树下的小路时,林峻尧突然轻轻唤了一声:“叶南弦……”
“嗯?”叶南弦扭头看去。
林峻尧此时站得笔直,“扶我一下。”
“什么?”叶南弦不知道原因,可林峻尧都这么说了,他还是顺着林峻尧的意思,挽住了林峻尧的胳膊。
隔着校服触碰到手臂轮廓的瞬间,林峻尧卸力了。他的身体一下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差点跌了个踉跄。
叶南弦赶紧搂住他的肩膀,这才避免摔倒。
“你没事吧?”叶南弦把林峻尧扶到长椅上。
林峻尧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叶南弦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去找校医。”他留下这句话就要跑到校医室,林峻尧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用,我没事。”林峻尧的手有些颤抖,“坐这,陪陪我。”
叶南弦垂下眼眸。
“好。”
他用手背扫落长椅上凋谢的木棉,与林峻尧一起坐着。木棉的清香游离成空气的芬芳,不疾不徐撩拨着叶南弦的发梢。
风从右边吹,把林峻尧身上的温存以及他的话语都吹了过来。
他说:“谢景和是我的小学同学。”
叶南弦问:“你和他有过节?”
林峻尧抬起眼,似乎是在犹豫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后来,他说:“不是他的问题。”
叶南弦明白了。
“没事,反正都过去了。”他轻轻搂住林峻尧的肩膀,“别在意了。”
可林峻尧无意识地拉了拉他的领口。
他说:“过不去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让叶南弦平静的内心泛起涟漪。他不知道林峻尧在小学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让他把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
以至于长久无法原谅自己。
痛苦,不甘,童年的噩梦或许在此刻苏醒。
但叶南弦,他作为旁观者,他对一切都不知情。他能做的很有限,也可以说,他能做的几乎没有。
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过去,无论如何也无法设身处地的体会那份苦楚。
可他还是想做点什么。他有节奏地拍了拍林峻尧的背部,希望这简单的动作能给林峻尧一点微小的安慰。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说说。”叶南弦说,“我也许能帮到你什么。”
林峻尧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谢谢你,我觉得我自己能解决的。”
他扶着长椅站起来,“回去吧,乔乔他们还等着呢。”
看样子是不想谈论自己的过往。
叶南弦一直不是个喜欢强迫的人。既然林峻尧不说,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走到了林峻尧的身边,陪着他慢慢往社团楼走去。
五月底,木棉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鲜绿的草地上点缀似的开了好多枯萎的花。
林峻尧促足,在社团楼的大门外站了好久。
他问叶南弦:“枯萎的花最后会去哪里?”
叶南弦想了想:“明年春天,会重新爬上枝头。”
林峻尧没有肯定叶南弦的说法,也没有否定。他又站了一会,说了一句:“希望如此。”
然后,转身走进社团楼。
上楼梯的时候,林峻尧和叶南弦说:
“等改天有空了,我会把我的故事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