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时候，叶南弦手机一直在震动。下课掏出来看，发现是彭安的电话。

一连打了五个。

除非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彭安一般不会和叶南弦打电话。哪怕是小事，只要几秒钟不接彭安就会自己挂断。

这样连续电话轰炸还真是第一次。

叶南弦没有迟疑地回拨过去。

“叶南弦！为什么协会说联系不上你！”彭安特有的习惯，就是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连电话号码都不用看，只要喊起来，那绝对是打给了彭安。

“什么情况，你慢慢说。”叶南弦把手机声音调小，以免其他人听见。

彭安稳定情绪，“今天协会和我打电话了，说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问我你的情况。”

叶南弦想了想。他在协会留的是另外一个号码，协会打不通太正常了。

“然后呢，你把我的情况告诉协会了？”叶南弦问。

彭安：“当然，我敢不给吗？只是我把一些细节隐瞒了。协会问你为什么转学，我灵机一动，说你是为了追求爱情才去的。”

叶南弦：……

追求个屁的爱情。

“你不能换个理由吗？”

“大哥，当时很紧急的，我能想到这个理由已经不错了。你不能指望我太多啊。”彭安说，“协会那边说，你可以转学，但他们希望你能够在新学校的文艺汇演上表演一个不涉及协会专属魔术的魔术。”

听到魔术，叶南弦捂着听筒来到走廊，到一个人不多的角落才继续说：“为什么突然要表演魔术了？”

之前协会对于魔术的态度一直是保守的。因为协会魔术的特殊性，秉持着对意识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协会绝对不允许协会成员在外表演和协会息息相关的魔术。

至于那些不相关的，协会也不鼓励成员表演。

总而言之，就是在外面别说自己是魔术师。如今主动和叶南弦说，想要他表演一个魔术，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于是叶南弦才多问了一句。

彭安对这个问题也一知半解，“他们没和我说原因，但是我从其他渠道有听到一些风声。”

叶南弦仔细听着。

彭安接着说：“好像是因为现在出生率太低，协会收不到资金，所以想通过在各学校表演魔术，寻找一些有魔术潜力的新人。”

原本以为是称霸世界之类的雄心壮志。

没想到真实理由还挺朴实无华的。

“知道了。”叶南弦伸了个懒腰，“交给我吧。”

·

傍晚，极昼裂隙魔法结社。

叶南弦趴在一个大盒子上捣鼓着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乔乔探头看。

那是一个很大的铁皮盒子，正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孔洞。叶南弦把铁皮组装起来，用黑布遮挡好后，在孔洞的下方留出四方空间。

江远看出了端倪，“这是魔术装置吧？长得有点像。你做魔术装置干什么？”

叶南弦信口胡诌，“过段时间有文艺汇演，余艳说我是转学生，要我出一个节目。我又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只能选这种机关魔术了。”

事实上，昨天是叶南弦主动去找余艳的。他和余艳说，自己刚转学过来大家都不了解自己，自己希望能够出一个节目出出风头。

有同学主动上台，也免得余艳到时候再强迫同学表演节目了。她还记得元旦晚会时校长规定每个班都必须要出节目，结果高一三班硬是没人有特长，还是余艳扯着大家一起表演了枯燥尴尬的合唱。

叶南弦主动提出上台的事情，简直就是余艳的救命稻草。

“好好好，那你去吧。”余艳把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叶南弦就这么争取到了上台表演魔术的机会。

对于要表演的魔术，叶南弦有自己的考量。太复杂的魔术肯定不行，一个高中生表演复杂魔术，很可能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有些简单的魔术也不是很好，扑克、彩球，或者是镜像魔术都是需要手法作为辅助的。魔术高手和魔术新手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手法基本功，手法的好坏无论如何假装都假装不出来。

因此，叶南弦选择了主要借助机器装置的魔术，这对他来说最为稳妥。

“这是准备表演什么魔术的？”乔乔围着铁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魔术师的秘密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

叶南弦摇头，“这就得你自己思考了。”

乔乔挠了挠头，继续围着研究。韩诗雅和江远则在一旁百度，什么魔术需要使用大盒子。

只有杨可岚还坐在窗边写生。

不过叶南弦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杨可岚正在画这个盒子。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魔术装置上时，林峻尧从门口进来。

“都在看什么呢？”他不爱凑热闹，看见一堆人围着，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乔乔回头：“是叶南弦做的魔术装置。”

听见魔术两个字，林峻尧脚步随之一顿。

叶南弦想起在滨海沙滩上的时候，他见到了那张扑克牌，当时林峻尧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是和魔术有关？

叶南弦的思考没有持续很久。对于他来说，林峻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那天在卧室里让叶南弦不要多问，叶南弦也就不继续窥探林峻尧的隐私。

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乔乔注意到了林峻尧的不寻常。

“我没事，”林峻尧站稳，看向叶南弦对其求证：“你要表演魔术？”

叶南弦抬头，看见林峻尧耷拉着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个笑容：“嗯哼。”

笑得太过温柔，林峻尧的目光再次不自觉地呆滞在叶南弦的脸上。

这是林峻尧第一次见到叶南弦笑。

林峻尧不笑的时候嘴角是向下的，而叶南弦与他正相反。叶南弦是微笑唇，在林峻尧看来，他脸上总是浮现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但那笑意并不真切，似乎是蒙了白纱，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笑与不笑，在叶南弦脸上仿佛只是一个标记。

之前看叶南弦，总觉得他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他的喜怒哀乐总是会说出来，脸上却依旧保持笑容，让林峻尧对叶南弦的真实想法有种疑惑的怀疑。

可今天，看着叶南弦的眼睛，林峻尧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至于是什么，林峻尧说不清楚。

林峻尧只是能感觉到，此时此刻，叶南弦的眼眸里有自己的倒影。

清澈、明亮、带着不可解的神秘与指尖触电的悸动。

林峻尧把目光从叶南弦脸上移开，偏过头，哼了一声。

清明前的青城总是多雨。细密雨脚打落窗外的樟树叶，执拗地宣誓着春的主权。

房间里，叶南弦还在捣鼓他的装置。

铺上黑布，封上胶带，他四处寻找剪断胶带的剪刀，结果发现剪刀正被林峻尧坐在屁股底下。

“让一让，你坐到东西了。”叶南弦朝林峻尧摆摆手，伸手打算去拿。

结果林峻尧不光没让开，反而挪挪身体，完全坐了上去。

还差点坐到叶南弦的手。

“你……”叶南弦抬起头，林峻尧正用那无辜的小狗眼盯着他。

要出口的愤怒又全部被塞进心里。

叶南弦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峻尧。

两个人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可两个人偏偏都没有做主动的那一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落在窗台上的节奏越来越紧凑。一声闷雷从天际撕破傍晚的宁静，霎那间的白光填满房间，刺眼的强光照亮林峻尧的轮廓。

“啊啊啊啊啊，刮大风了啊！”江远手忙脚乱地关上窗户，顺便帮杨可岚收起她放在窗户边的画纸。

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狂暴的风从未来得及关闭的窗缝呼啸而入，一张张素描纸在风中飞舞。

“快，别呆着了，你快去把门也关上。”韩诗雅踩着桌子跃起，努力抓住挂在风扇上的纸张。

乔乔被韩诗雅这么一提醒，才用力扶住门，可风的力气实在太大，在铁门两侧相互抗衡。

一时间，整个房间鸡飞狗跳。纷飞的树叶与白纸在教室里盘旋，风暴吹响窗帘的翻涌声与雨点击打玻璃的破碎声相互交织。跳到地上、推动门框、撕扯白纸、拖动板凳……

教室里一片嘈杂，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只有叶南弦和林峻尧隔着一场混乱的风暴，长久地注视着彼此。

一支蓝色镶嵌着宝石的羽毛笔也被风吹动，掠过林峻尧的面前。

“小心！”江远朝林峻尧喊，“那羽毛笔要……”

话还没有说完，林峻尧轻轻抬手，笔杆便停在了他食指与中指之间。

此刻，他终于说话：

“你，真的要在文艺汇演上表演魔术吗？”

风从他抬起的衣袖穿过他的校服，领下两枚纽扣都被撑开。宽大的领口下，是少年白皙的肌肤和瘦削的锁骨。

“叶南弦，不要表演魔术。”

风扬起他的刘海，迷乱他的眼眸，让叶南弦看不清他的眼睛。

只觉得那略带挑衅的语气里，是一种更深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