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林妈妈一脸无语，向叶南弦道歉的同时也把叶南弦推出了餐厅。

餐厅里，她开始数落自己的丈夫。

叶南弦站在走廊上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四下环顾，发现林峻尧的房间留了一条小缝。

他凑上前去，站在房间门外朝里看。

林峻尧正跪在床边翻找着怎么东西，似乎是感受到叶南弦的目光，他回过头，无辜的小狗眼此刻尽显锋芒，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干什么？”

语气不善。

叶南弦语气平和：“我的行李被阿姨拿到了房间里，我可以进去吗？”

林峻尧没好气地把书包塞进床底：“随便你。”

说完，他坐到书桌前写写画画，不理人了。

叶南弦只好坐在林峻尧的床边，看夕阳一点点抹红林峻尧的轮廓。

看着看着，困意不合适宜的开始发作。坐了四个小时的车，一路晃晃悠悠步行到这里已经消耗了叶南弦太多体力。

等到林峻尧写完东西的时候，叶南弦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喂，叶南弦，没洗澡别睡我床上。”林峻尧皱着眉喊了叶南弦一声。

叶南弦实在是睡得太深，完全没听到林峻尧喊自己，依旧安稳地睡着。

他的睫毛自然搭于眼睑，脸颊在残阳余晖的照耀下红得透亮。趴在枕头上，胸口随着呼吸慢慢起伏，轻薄校服隐隐约约透露着白皙的肌肤。

林峻尧本来想把叶南弦推醒，可在叶南弦身前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无奈，手指蜷缩，轻轻撩拨了一下叶南弦额前的碎发。

“你不记得我了，可我还记得你呢。”他坐回座位上，静静望着叶南弦平和的侧脸。

这么多年，叶南弦的样貌早已发生了变化，唯一没有变得是他眼神里那抹纯真与清澈，和林峻尧孩提时期见过的他如出一辙。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流逝。叶南弦起床时，海边的路灯都亮了。

“居然睡着了。”叶南弦揉揉惺忪的睡眼，“你怎么不叫醒我？”

林峻尧上一秒才匆忙把视线移开。听叶南弦这么说，他显得有些不自然，“我怎么知道你睡着了？我又不会闲得盯着你看。”

“那可麻烦了，”叶南弦站起来活动四肢，“现在睡着了今晚怎么睡啊。”

林峻尧没说话。

叶南弦看向林峻尧的桌面，上面只摊开摆放了一本什么都没写的练习册。

起码林峻尧请假之前还记得把自己的作业带走，不像自己什么都没拿来。

“你作业写完了吗？”

林峻尧说：“这是上周五的作业。”

“周一和周三也要写这本。”叶南弦趁机问：“要不我告诉你写哪里？”

“不用了，”林峻尧的拒绝斩钉截铁，“我都没有听课，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写。”

叶南弦：“我可以教你。”

林峻尧：“不要！”

叶南弦：“我以前在一中成绩很好的。”

林峻尧：“我都说了不要！”

“别这样，不赶紧学到时候回学校会赶不上的。”叶南弦一屁股坐到林峻尧身边，“过去点，别挤着我了。”

林峻尧撇嘴，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挪。

一张椅子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拥挤，即使是两个单薄的少年也要紧紧贴着。

叶南弦翻开最新学的那一页，从基础翻译开始讲解。讲完一遍，叶南弦和林峻尧说：“这篇要全文背诵，第三十页有默写题。”

牵扯到学习的时候，林峻尧格外认真。他的目光在书本中快速移动，随后嗯了一声：“你接着往下讲吧。”

“你先背完再继续。”

“已经背完了。”

“这么快？你看了几遍？”

林峻尧反问道：“这么短的古文需要看几遍？”

有点嚣张。

叶南弦从林峻尧胳膊底下抽过课本，随便往中间指了一个句子，示意他接着往下背。

林峻尧看了一眼，没继续，反而是一边玩着手指一边从头开始背，遇到实词虚词之类的顺便翻译出来，最后一字不落。

背完，林峻尧朝叶南弦骄傲挑眉：“怎么样？”

叶南弦本来不想说话，可林峻尧都问起来了，又不得不说：“你的记性还可以。”

“那当然，”林峻尧侧头，直勾勾盯着叶南弦的眼睛，“我记性好得很，只要看过一遍就能记住。不像某些人，什么都记不住。”

语气夹枪带棒，似乎另有所指。

叶南弦当然不会让着他：“我希望你说的并不是我。如果你真要比，我的记性比你好多了。”

毕竟林峻尧连在商场里见过自己的这件事情都记不住，而自己可是魔术师协会被誉为千年以来难得一遇的天才魔术师，自己怎么可能会输给他。

“是吗？”林峻尧不屑，从旁边拿来另一本书，随便翻开一页举到叶南弦面前：“把这一页看了。”

叶南弦凑过去，发现这是历史书。他之前之所以学大理，就因为历史是他最不擅长的学科。

更何况这一页是《西方文明史》的节选。

不过只是背，难不倒他。

短暂看完之后，叶南弦凭借着记忆把内容都背了出来。

“现在是谁记性差？”叶南弦挑眉。

“我又没叫你背这个。”林峻尧拿过书仔细看，“这一页上面还有张地图哦，我是想问你——乌拉尔山东边的河叫什么？”

他拖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音，明显就是他临时想的。

叶南弦根本没有注意上面那张图，更别提去记。

他思考片刻，然后给出答案：“鄂毕河。”

叶南弦的十三岁，有一半时间是在西伯利亚度过的。那时候父母在西伯利亚处理协会成员破坏金矿的事情，叶南弦就在叶卡捷琳堡住了半年。

那时候他还自己坐火车去过鄂毕河沿岸看风景，跟着河流驭马狂奔，顺手还用绳结魔术救了个挂在树上的飞行员。

看着叶南弦回答正确，林峻尧的目光开始不自觉朝叶南弦偏移，“在鄂毕河旁边，有一个城市在这张图上被标了出来，是哪个城市？”

叶南弦：？

“不讲武德，”他一巴掌拍在林峻尧肩膀上，“我好心帮你补课你就这样对我。”

林峻尧倒是显得很高兴：“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是我的记性比你好。”

·

林妈妈怕两个少年没吃饱，特意煮了糖水。

白皙的雪梨被切成薄片，加入莲子与银耳炖煮，一阵香甜腻味便在齿尖回荡。

吃完后，林峻尧问叶南弦，要不要出去走走。

男孩子之间的矛盾，起得快，去得也快。几个小时前还靠在墙边冷眼相待的人，现在就已经并排站在了海风之下。

“从这边的海，到那边的海，全部都是我的。”站在海边，林峻尧骄傲地划分着自己的土地。

毕竟这片海边只住了他们一家，他想怎么胡说都可以。

叶南弦戏谑道：“既然是你的，那这片海岸可以游泳吗？”

“当然可以！”林峻尧说，“不过现在海水太冷了。等夏天，夏天我喊你过来。”

他们沿着海边走，走到月色迷离的时候，潮水刚好冲刷着叶南弦的鞋底。叶南弦往海面看，发现今天月亮低得出奇，海面倒映着天空上的一切，连月亮都快要落到星星里。

他们一深一浅地走着，银白色浪花在沙滩留下的界限被尽数踩乱。走到一片树林前的时候，叶南弦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捡起来，是扑克牌。份量比普通的扑克牌要重，质地也更加硬实，是变魔术用的。

“这里居然有这个。”叶南弦把扑克牌拿起来在林峻尧面前晃了晃。

林峻尧神色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看到扑克牌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丝厌恶与慌张，“我们不往前面走了。”

说完，他转头离开。

叶南弦赶紧扔掉扑克追上去。

他不太明白林峻尧怎么会因为一张扑克牌反应这么大，不过，他也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一张扑克牌在林峻尧手上。

上学两星期居然把正事忘了。

叶南弦跟着林峻尧回了家。

林峻尧心情不太好，一脱鞋就钻进了浴室里。水流声很大，掩盖了里面一切的声音。

等到林峻尧出来时，水汽凝结在他的发梢上，膝盖、手肘、鼻头甚至眼眶都有些泛红。

正在翻行李箱寻找衣服的叶南弦抬起头，关切地看了一眼，还没问出口，林峻尧就抢先他一步。

“别问。”他躲进被子里，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世界。

叶南弦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拿着衣服走进浴室。浴室里全是白雾，在镜子蒙了一层，连自己的脸都看不清。

洗澡的时候，他想，所有的迷茫好像都是在雾气中被放大的。

因为看不清，所以常常会害怕自己前进的方向。

叶南弦走出浴室时，林峻尧已经睡熟。

他面对着墙壁，书桌上明亮的台灯照到床上时也已变得微弱昏黄。含着丝缕的光抚摸他的脊梁，带着不可说的柔情萦绕。

这孤独的一幕，叶南弦没有让它保持太久。按掉台灯，寂静深蓝的夜如同此前每一个晚上如期而至。

叶南弦爬上床，手指轻轻在林峻尧的肩头点了一下。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