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天一夜,陆韶不是很怕了,她觉得应该是裴庚怕自己才对。
陆韶走到他跟前在他身边蹲下:“裴庚,我……”
裴庚的视线向下移去,落到陆韶手里的半颗桃儿:“我想吃一口。”
陆韶有点懵:“可,可以啊。”地灵也没说守山人不得私自给罪魔喂食之类的,应该是可以的吧。
陆韶将自己手里的桃子分成两半,凑到裴庚近前,将桃子放进他嘴里。
裴庚张嘴咬了一口桃子,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睛里的情绪,陆韶看到他眸中的颜色渐渐变深,折射出一种很古怪的欢愉。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拂了陆韶的脑袋,陆韶竟然就不能动了。
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事实上,就是被定住了,但是陆韶难以想象这魔头为什么每次蜻蜓点水的一个动作都能把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给制住。
草,这么厉害,你为什么就逃不出去。
他看着陆韶,笑道:“守山人。”
这种轻而易举制服自己的事实让陆韶很愤怒:“你个骗子。”
裴庚:“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陆韶觉得裴庚是不是不理解“求”这个字是什么意思,这个世上哪有这么求人的。
陆韶:“你这这叫威胁!”
裴庚:“我想离开这里。”
陆韶凶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裴庚用款款而谈的语气道:“你在这里也很烦吧,举起你的刀,我们就都解脱了。”
陆韶:“……”
裴庚:“只有守山人才能彻底杀死这个身体,你帮帮我,我把翅膀送给你,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谁要你的翅膀,我用鸡毛缝一个都比你的强。
陆韶:“我从来没杀过人,我更不会杀你。”
裴庚对此并没有生气,他沉默良久后,反而撤去了他的法力。
同样的事情,两次都没成功,他就不会再去做第三次。
陆韶身体一麻,便又能活动自如了,且没有任何不适,看来裴庚并不想伤害自己,但她还是一跳三步远,跟这厮保持一个敬而远之的距离。
陆韶觉得他的态度很诡异,他的眼睛里没有轻生的那种颓丧与空洞,反而他看起来是一个很随性淡定的人,不会因为挫折而轻生。
正如刚才他所说的,他的原话是让她杀死这个身体,这不是像在求死,而是真的在求解脱,字面意义上的解脱。
陆韶虽然对法力的修炼不开窍,但是对听弦外之音却异常敏感,裴庚恐怕是在想着要逃出去的办法。
身为守山人,被一个受了重伤的魔耍的团团转,就算陆韶再没有上进心,也被生生逼出了几分斗志。
知耻而后勇,陆韶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要说些什么大道理之类的,以此来找回些场面,至少她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批判他。
她酝酿了一会儿,差点破音儿:“有个人曾经说过,让一个浪子回头,就不要磨灭他生存的最后希望。你只要能悔过自新,就总有得见光明的一天。”
裴庚将手腕搭在石台上,道:“我并没有做错过事情,也不知要如何悔改。”
他说话似乎流畅了一点,只是依旧缓慢,若徐徐春风。
陆韶:“来时,我听人说起过你,你吞噬过神,虐杀过魔,吃了一个城池的百姓,灭了九个门派……。”
裴庚听到此言,笑而不语。
陆韶:“你笑什么。”
裴庚:“你还不许我笑。”
陆韶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沟通下去了,她想起自己为什么而来,便问道:“我昨夜修炼压山大阵时得到了你的羽魂之力。”
裴庚认为她太谦虚了,于是纠正:“是抢。”
陆韶福至心灵:“可我方才突然想明白了羽魂之力真正的用处是什么,所以我暂时不还给你了。”
裴庚:“无妨,抢的东西总是不用还的。”
他似乎很累了,闭上眼睛并摆了摆手,陆韶识相的退了出去,等她站在洞口后,一阵寒风吹过,拂到她心头。
陆韶想,她不能如此苟下去了。
她先是主动找地灵,坦白了给裴庚吃了桃儿的事儿
地灵对陆韶私自给裴庚喂桃儿也没什么意见,只告诉她有些血脉比较纯粹的魔或者天神很少吃凡间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好处,但当元神溃散不能维持灵气的时候,就需要用别的方法来维持生存,倒也没什么紧要的。
然后陆韶就开始专心致志修炼压山大阵。
自从陆韶知道画中镜会给奖励之后,她就将食物的来源寄希望于此。
可画中镜却不再奖励任何食物。
而是赠予其他没有什么用的东西。
比如陆韶得到的奖励居然会是一把她提都提不动的撼天铜锤。
陆韶没有一日千里的速度,附近最近的村子也要两日才到。而她又不能放下凉山守山人的职责,彻夜不归。
陆韶很认真的想,实在不行,饿死之后鬼修算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人总要在曲折中前进。
幸亏掌门突然想起来凉山还有自己这么个东西,便让自己的仙鹤冲破结界丢下来一包袱烧饼,打破了她鬼修的计划。
有了食物的陆韶就开始高强度的训练,每日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奉献给压山大阵,这一来有了飞跃的进步,短短的时间里,她就达到了压山大阵一级圆满,能对凉山有所感应,比如她可以勉强能控制这里有生命的物体,如藤蔓,荆棘,毒花儿……,还有些初级入门的如雨收、地裂、移石和控风等等,只是控制能力极其有限。
高阶守山人,也就是三级圆满可以在凉山内只手遮天,心念一动便可生万物,灭万物。
这日,陆韶在悬崖峭壁上练习控制之术,采了许多毒花打算带回去,这种花儿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沉睡时面目可憎但若是绽放却也不输那些普通的花儿,还别有风姿绰约的高岭之花感,可惜不能吃,做毒药倒是天生的好材料。
夕阳余晖在她身后拖曳出长长的残尾,微风拂过,她踩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荆棘之路而归,来到裴庚洞门前。
是时候,试一试压山大阵了。
这些日子,裴庚一直长眠,他睡觉的这些日子,铺在山洞四周的羽毛都似乎暗淡了许多,今日一进去只感觉到那温暖又明亮的光线又回来了,而石台之上却空荡荡的。
陆韶在洞内巡视了一圈都未见到裴庚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刚要出声,后脖儿猛地凉了一下,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陆韶立刻回过头,却发现裴庚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她身后,用那双轻烟色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他虽然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尽量温柔,但却根本掩盖不住他神情里的极端冷静。
他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四处溜达了?
是因为那口桃儿吗?
裴庚:“你今天带了花儿。”
陆韶将那丑陋无比的花骨朵举了起来笑道:“嗯,我在悬崖之上摘的,你喜欢吗?”
陆韶长得只能算清秀,鼻梁巧挺,下巴消瘦,长相偏稚气,注定不是绝色的模样,但她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一旦笑起来就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裴庚道:“嗯,给我吃一口吧。”
陆韶惊了,他怎么什么都吃!
陆韶连道:“那不成,这个不能吃,是苦的呀。”
陆韶举着花儿:“这种毒花还是花骨朵的时候虽然丑陋,但是开花以后却很漂亮,你见过吗?”
裴庚:“没有。”
陆韶笑道:“那你现在想瞧瞧它开花的样子吗?”
裴庚道:“嗯。”
陆韶盘膝坐下来,将注意力全神贯注的凝聚在花朵之上,慢慢地,那花儿的身躯便微微一颤,细弱的簌簌声下,花瓣爆裂舒展开来,抖擞展平后中间是无数红色嫩蕊,看起来煞是好看。陆韶将开满的花递了出去。
裴庚伸出手去接,轻薄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肘部,露出森森白骨。
陆韶心里暗暗一惊,这魔头的手腕居然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而且他身残志坚,纵然伤痕累累,举止之间也能保持优雅而高贵,这是她永远学不来的。
陆韶并未将心思表现在脸上,她笑道:“你闻一闻,还有香气。”
裴庚低下头将花儿放到唇边。
陆韶以为他又要吃,吓了一跳,她心念一动,那花儿在裴庚的手上瞬间枯萎凋零,稀碎的花瓣落了裴庚满袖,只剩下手中那一个孤零零的花梗,这魔便咬了个寂寞,便缓缓抬起头看着陆韶。
陆韶坏笑道:“说好了,不能吃的,咬一口也不行。”
她心里很愉快,看来压山大阵真的有了成效。
裴庚将花梗攥在手心,他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就是太久没有见过山洞以外的东西了,看什么都很新鲜,这种花以前他也不会多瞧上一眼,大概是寂寞久了,在碰到花的那一刻,心中竟有一丝久违的欣喜。
然而方才的刹那凋零让他想起了极其憎恶的回忆,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之意涌上心头,而眼前这个少女身上那明艳的天官服像极了当年荼毒万里百年不熄的天火。
这几年他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只生不该生的怒恨嗔妄,似要如那些人所惧怕的一样,永负光明,这当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裴庚挑眉:“你好像比之前厉害了一点。”
陆韶淡然道:“我可是守山人。”
陆韶出了山洞,开心的在山上跑了好几圈。
后面跟着一串不明所以,但跟着助威呐喊的猪精。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得到裴庚的夸奖是一件令她极为愉悦的事情。
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信仰值竟然在猪精这里获得了来源。直到画中镜告诉她【你获得了第一批信徒——猪精
信仰值:五十】
陆韶要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