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缥帙吓了一跳。

作为一名仇家无数的大侠，她当然会本能地每到一个新环境就检查一遍周围有哪些生物，可身边发声位置分明没有呼吸声。

甚至，直到对方开了口，她的感知依然在坚定不移地告诉她：那里没有人，只有一株植物。

谁家植物会说话啊！

“何方宵小装神弄鬼？”凌缥帙厉声喝问。

那道空灵的声音依然慢吞吞的，就算被凶了也没有脾气：“我叫茱卡夏，是一名精灵。你呢？”

精灵？这个词意思可不少。“行灭体讹，精灵迁逝”所指为人的灵魂，“夜深精灵鬼物动”所指为神鬼精怪。观她气息，也许是某种植物所生的精怪吧——但不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对方不是人。

“你应该也不是人类吧，”那精灵没有丝毫隐藏身份的意思，“我看那个驾车的人类给你喷了不少迷魂药水，你竟然没过多久就能神志清醒，一定是很厉害的种族吧。”

精灵说着说着，兀自伤心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从小生长的森林呢，结果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见识就被抓了……”

凌缥帙惊异地听着她连番自曝，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先停停，你都快把自己家住哪说出来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她尝试运功，对方的迷药果然没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别说导致昏迷，连内功循环都没有感受到丝毫滞涩。

“至于那什么‘迷魂药水’为什么对我不起效果，可能因为我是江湖人吧。”

有内力护体，普通的药自然影响不到她。

“哇，”精灵托腮，“那你岂不是厉害得不得了！我是第一个来的，昏迷时间最短的是那边的魔女阿菘，被抓来时都昏迷了大半天呢！”

凌缥帙皱了皱眉，“你知道他们目的地在哪吗？现在昏迷的人还多吗？”

“还有一个昏迷的，”精灵说，“昨天他们说今天晚上就能到目的地，好像是叫流方城还是什么。”

自己如果能跟着这辆马车进城，是不是就不需要苦心找身份了？凌缥帙一瞬间想到。但若是等到进城再动手，时间紧又人多眼杂，不知道能不能把车里这群人全都救出去……

她不会易容，也不知道这里使用的通关文牒记载的相貌有多详细，现在劫了车只怕不能糊弄守城的卫兵。

“你作为精灵，”她看了一眼茱卡夏，“有什么办法能够把相貌变成别人的样子或者迷惑外人吗？”

茱卡夏摇摇头，“我是木精灵，我的能力只和草木有关，不影响人，而且很弱。如果只是需要迷惑心智的话，阿菘说不定可以。”

凌缥帙侧目。

就算是草木山精，这是不是也太傻了些，哪有随意坦白自己很弱的，但凡换个坏人听到这话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吃。

一边阿菘终于静静开口：“我是新生的魔女，而且今天新月能力受限，如果对方心志坚毅可能不起作用。”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剩下的受害者都是些普通人类女子。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凌缥帙忽而听到车厢外人牙子说已经联系上了买家，一进城就要直奔对方而去。

那便不能再拖了……晚一点就是危险一点。

照理说等车到买家处时更方便把他们一网打尽，但凌缥帙觉得这群异族中个迷药都能昏迷这么久，听起来就挺孱弱的，自称各有能力也不见得可靠。

为了避免出任何不必要的状况，还是等亲自劫车之后再安心拷问买家的住址吧。

这样想着，凌缥帙向车厢内众人嘱咐道：“你们做好准备，不要出声，等我让你们跑就赶紧跑，知道吗。”

她音量一直控制得很好，车外人目前还没有察觉到异动。但人在车中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她打到魔兽的地方离流方城也没有太远，只怕马车随时会走到大路上。

笼子里的几人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只见她伸手向头上一抓，用来盘发的头饰被取下，满头青丝也随之散开。

再看她手上拿着的哪是什么插梳，分明是两只寒光凛凛的武器。只消将内功注入插梳，它们便形变成为一对钢灰色的铁爪，衬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锐不可破。

铁爪只是轻轻一划，笼子的栏杆就从中断开，切面光滑平整乃众人生平未见。

放出了所有的受害者后，凌缥帙悄无声息地闪身出了车厢。

车队不太大，一共有三辆车。第一辆装饰得富丽堂皇，明显是车队主人所住。后两辆是耐脏的黑色，一架盖着更厚实的布帘，里面藏着他们这群人，另一架中传出的血腥味明晃晃地告诉凌缥帙，她当时打到的那只魔兽就在此车中。

车队一共五人，除了每辆车的车夫以外就是车队主人和他的一名仆从。

凌缥帙没见过魔法师，不知道他们能力如何、气息是什么样子，心怀警惕地靠近自己车前的车夫，并掌如刀从后颈劈下。连一点挣扎都没有，车夫直接失去意识，身体前倾趴在马头上。

她见马儿没有车夫驾驭也能安定前进，便如法炮制击昏了另外两名车夫。甚至打晕车队主人也未费吹灰之力：凌缥帙还以为车厢内两道呼吸一定有一位是镖师或保护车主安全的人，闯进去了才发现那只是一名瘦弱的男仆。

也许是因为这批“货”里有些特殊能力的只有毫无攻击性的精灵和能力受到时间限制的魔女，所以他们一名魔法师都没有请，正方便了凌缥帙行事。

转瞬之间，车队的所有人都陷入昏迷。

“你们可以出来了。”她回到最后一辆车中，撩起遮光布帘招呼。

阳光洒进黑黢黢的车厢，凌缥帙这才看清茱卡夏的模样：一双碧眼似清明刚吐尖的茶叶新绿，银白卷发光滑流溢，若隐若现露出一对尖长的耳朵。

她一踏出车厢，地上草叶无风自动，全都向她的方向倾倒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甜妹精灵！甜妹拯救世界！

-

行灭体讹，精灵迁逝——左芬《万年公主诔》

夜深精灵鬼物动——梅尧臣《缺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