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这个视角呢?
李丹墀有些恍惚。他不太自在地把玩着手里一对飞蝗石,目光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若微微低垂眼眸,便恰好凝望翡斯珀的胸口。魔法师为了加速恢复体内的元素平衡,近来一直带着一条衔尾蛇皮制成的黑色颈链,吸收魔法分子的红宝石坠子悬在界限分明的半身骨肉之间,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埋头再低些,就该显得局促;倘若当作无事发生直视前方,看到的是清晰的下颌线与喉结;而当稍抬起头,却又要撞进一片浓绿虹膜,使他下意识地避开眼神。
相比之下,李丹墀宁可看上去狼狈点。
飞蝗石脆生生地撞在一起,发出珠玉落盘的清润响声。他皱皱眉,把它们收回腰间。
怎么有点吵。
李记者素来以采访风格诚挚热情、永远直视受访者的眼睛而闻名,此刻竟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一丝无措。
他身子往后靠了靠,把飘窗上的小木桌拿来给两人支撑双肘。他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盯着自己的指尖伸出手,轻声呼唤:“翡斯珀?”
对面的魔法师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缓缓与他双掌相抵。
翡斯珀右手关节鲜明突出,摸上去不太暖和;左手更是只剩骨骼,被初秋空气染得愈发冰凉。
李丹墀却常年练武、气血充盈。他玩惯了暗器,拿一只刀片能在指尖转上一个时辰不停,经年累月茧子结了又亲自磨掉、终于凝聚成一小块略硬的烙印。
它平日里并不突兀,在这样细致的掌心相对时终于凸显出来,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
翡斯珀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自薄茧上摩挲而过。
李丹墀瑟缩一下,没说话。
魔法师不仅个头比他高,手也要大上一点。
他原以为两人外表一样,手掌相对时也该是正好掌骨相对而空出掌心,事实却是当掌根相对,翡斯珀手掌下半部分正好抵在他凹陷的掌心,严丝合缝得仿佛唐门的机关。
他长吸一口气,凝神运功,内力由丹田奔涌向指尖。
若能看到他体内的内力流转情况,就会发现那浩浩汤汤的透明内力在李丹墀的控制下被分解成不同的颜色,各自流入拇指以外的四指。
他的内力控制得心应手,就算反过来想要将它们重新分离出不同的属性也不很难。做个不太贴切的类比,约莫像用棱镜把日光还原回七色虹彩一样。
翡斯珀第一次发现自己失去半身血肉还是一件好事。
没有皮肤遮挡,微光清晰可见地漫上他的骨骼,被能量气息惊扰的白骨竟随之凭空发起亮来。
来自武者的力量沿着每一支骨骼前行,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逐渐变得凝实起来。随着李丹墀的体力被传递过来,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回升。
翡斯珀默默感受着身体变化。
经此一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魔力都是储存在骨骼中,所以才会在丧失血肉之后依然能保持大魔法师级别的法力水平——“法力”与“魔力”,就像内力同体力之分一样,他目前丧失的只是那些“可再生”的魔力。
现在更是不用担心去森林的路上会不会继续遗失能量了,李丹墀的内力似乎相当特殊,能够承担起血肉的保护作用,堵住了魔力不断消散的出口。
熟悉的力量逐渐回到翡斯珀体内,但传输能量实在是个漫长的事。
两个人就这样垂着头手掌紧密地贴在一起,静谧得让他不由得回忆起自己曾经见过的索达教忏悔室。
过于安逸的周围环境放大了感官。翡斯珀能听到武者平缓的呼吸,目光顺着他腰间的褶皱游走了三匝,终于还是无法忽视手部鲜明的触感。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运功发出的汗正将手掌相贴的位置一点一点洇湿。
也许是人闲极无聊了便要冒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他看着对方现场的事至于微微张开的指缝,忽然生出一种相当“可怕”的想法:
假使自己的手指轻轻一动,从缝隙插入扣住那只温热的微微湿润的手,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他强迫自己将眼神从手指挪开,看到对方细瘦至显出几分伶仃的腕骨,只觉得用两根手指就可以轻松圈住;纵观李记者全身上下,除了脸就数手指还有些“冗余”的肉。
“就这样吧,应该已经足够画法阵了。”翡斯珀忙不迭道,主动切断了能量的接收。再想就不礼貌了。
他落荒而逃一样搬起椅子,旋即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木质椅子打磨得光滑,触手冰凉而细腻。
李丹墀见他呆呆站住,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翡斯珀撩起了他的衣袖,两人一起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的的左臂。
他们看了多日的洁白骨骼,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发出崭新的血肉。
李丹墀的内力虽然能够按照性质被随意分解,但毕竟和西幻世界的魔法分子不完全一样。它们被在魔法师身上被二次筛选,魔法分子统统被吸收入骨骼,而表面余下的就是李丹墀最精纯的内力。
它们除却形成那一层薄膜以外,并不是就此凝滞或消散在空气中,而是顺着骨骼的走向,从已经恢复的锁骨开始勤勤恳恳地补全翡斯珀的身体。
如今,魔法师的左侧臂膀和左手都恢复了正常模样。像翡斯珀这样日常穿长斗篷和靴子的技术宅,看起来已经与普通人完全无异了。
“好像是极限了。”李丹墀又等了一会,才遗憾道。
他能感受到自己还有一丁点残余的内力消散在了空气中,并没有继续塑造身体——可见靠外力大概最多只能填补到这一步了。
翡斯珀用“失而复得”的左手轻轻做了个攥住什么的姿势,便有一只水晶球从屋角的柜子上迫不及待地飞向他手中。
李丹墀却顾不上观摩他在怎么用水晶球检测自己的魔法,只是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只手。
大魔法师的左手无名指侧长着一颗小小的红痣——同他恰好对称。
说来实在堪称后知后觉,但他从没有某一刻像此时一样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的的确确是三魂七魄都相同的同一个人。
“不是说要在路之河他们到之前画好法阵吗?该走了,”翡斯珀放下水晶球喊他,“你想试试瞬移魔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人懂,我真的好喜欢攻带颈饰……(扭来扭去
嘿嘿,水仙,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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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月亮与星星的五瓶营养液!!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