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走马灯吗？
听说人濒死的时候，这一辈子的场景都会在眼前一一闪过。
但李丹墀不明白，自己只是陪翡斯珀大款验个房，怎么就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他分明没有感受到半点杀意啊。
过往记忆还在眼前流淌。
虚岁四岁时他开始习武，从此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饭都要随时当心被师父们的筷子点穴或者不知哪飞过来的暗器偷袭。
六岁时生日那天他被神神秘秘地捂住眼睛、划破右手指尖，得到了家传判官笔的认可。
说是家传可能不那么准确。
虽然那支笔早在不知多久以前就到了他家祖先的手中，但李丹墀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被判官笔认主的人。
祖辈不知有多少人怀疑过所谓六岁滴血的传统是误传，它根本不会认主。
九岁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江湖，拼死反杀了意图杀他的魔教疯子，自此一鸣惊人。
十四岁他在师长的帮助下创立了《江湖时报》，眼看着它从茶歇摊子都不愿意收的破烂纸张成长为触角遍布全江湖的庞然巨物。
路人道他“伤仲永”，李丹墀自己却对杀人没什么兴趣，更喜欢在报纸幕后纵观一切。
所以在后来的年岁里，判官笔很少见血，以至于李丹墀几乎忘了它在初见时是怎样的贪婪，需一日三次用心头血浇灌，养足四十九天。
现在回想，最后一天里判官笔亮起的白光似乎与眼前一般无二。
“耶！我醒了！”方才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
李丹墀怔怔地脱口而出：“我没死？”
“啊？”声音也懵了，“我才刚醒，主人你就要死啦？”
……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李丹墀和它掰扯半天，终于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说话这位自称唤做“吾今对镜秉笔所书者皆当錾刻于千载清月”，简言之就是他后背上的那支祖宗。
李丹墀看到的“走马灯”也是它在搞鬼。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醒的，”判官笔很无赖，“不过我应该还要再睡一阵子，你自力更生吧。”
它不等回应就重新陷入沉眠。
李丹墀茫然地醒来，眼神对上旁边奋力扭动身躯的瑟林诺拉之书，视线更远处是繁复的描金银墙绘和余光中飘动的纱幔。
“醒了？”翡斯珀撩开纱帘，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
“你现在在庄园主卧里。神器在花园收集到自己的碎片，封面上有一朵花完全盛开、发出白光，你的判官笔跟着一起发光，然后你就昏迷了。”
无视神器因为没能亲自向他展现花朵发出的无意义嚎叫，李丹墀连忙拿起自己身边的判官笔。
它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银光闪闪的模样，笔杆刻着南斗六星。
李丹墀拔掉笔纂，甩出其中银链制成的软鞭，粗细长度手感也与从前一般无二。
判官笔的苏醒仿佛并未带来任何变化，比三流话本作者为了骗稿费写的闲笔还要莫名其妙。要不是翡斯珀亲口确认了判官笔的确有过异动，李丹墀简直要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他叹了口气，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所以开花了有什么新的变化吗？”李丹墀捧着神器前后看看。
神器说：“这朵花所在的枯枝彻底变绿了，另外主人有头了。”
听起来不怎么重要……嗯？
他抬头望向翡斯珀，对方默不作声地摘掉兜帽。左手依然是莹莹白骨，但锁骨以上已经完全恢复，无论肤色还是头发长短都根本看不出曾经只剩半身骨骼的迹象。
许是心情好，他鲜少这般眉目舒展，一双深林似的绿瞳难得显得清透浓烈。李丹墀忽然明白了传言中大魔法师总不以真面目示人。
自己这张脸既骄且秾，翡斯珀甚至棱角更盛些，配上冷淡眼神吸睛还不像好人。
“笑一个，”李丹墀捧脸，“求你。”
翡斯珀瞥他一眼，扯出一个恶人谷长大的小孩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狰狞笑容。
李丹墀浑然不觉地凝望他，宣布自己的新发现，“果然你左半边脸也有梨涡！”
他看看魔法师的表情，见好就收，“□□恢复和神器开花有关系吗？会等到最后一朵花都开了才能完全恢复吗？你现在法力得怎么样了？”
神器对此很有意见，它虽然不靠谱但是不至于那么坑人。
按照翡斯珀的感觉，大概再有两朵花开的时间他就能重新见人；法力回复到全盛状态的速度也有所加快，只需另有四个月。
“那就好，”李丹墀点点头，“这花开得还比较有价值。”
神器高兴了一点，但不多，在回法师塔的路上絮絮叨叨。
“子爵庄园能稳定、迅速地种出那么多高品质魔植全靠我的碎片，不过也不知道我遗落在外的碎片还多不多，我说我为什么气运够了却久久不能开花呢。”
庄园附近的土壤一直在被碎片散逸出的能量影响，就算现在它被神器收回了，短时间也不会衰落到其它地方的水平。
如果真的有江湖人对种植感兴趣，也许可以让他们来和我租地。
李丹墀一边想，一边安慰神器：“碎片的事好办，到时候找个由头给江湖人发布成任务，让他们去探索魔法能量异常充裕的地方就好。”
他现在已经充分意识到，大侠们永远能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引发并解决问题。自由的江湖人实在很善于制造惊喜和惊吓。
回到塔中休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到了“幻境重新开启”的时间。
这次不需要给江湖人们指引了，李丹墀窝在飘窗上监测他们的情况——不写字的时候他还是待在飘窗比较自在。
要不然书桌离得太近，翡斯珀老要偷看他。
巨鸟如往常一般飞过教堂的尖顶，原先在各种地方藏好了“昏迷下线”的江湖人却没有几个如时坐起的。
“什么情况？”李丹墀不明所以，“为什么没有人来，是卡了吗？不是说在蓬莱岛构建大的时空通道和令牌上的小通道没什么差别吗？”
神器哗啦啦地抖书页，“没有哦。根据时空通道法阵的唤起次数，他们都已经来了。目前魔法耗能最高的法阵是主人新画的形象塑造法阵。”
“同时我已经接受到了第一笔气运，主要来自对于自定义形象的赞叹，预计大部分江湖人将在半小时后正式进入本世界。”
直白点说：捏脸，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判官笔的名字……嗯……致敬温巨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