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电车进站时,她抬头看了看天,大概台风要来了。
气温比前一日又升高了五度,整个人仿佛被扔进了湿漉漉的云团里,虽是阴天的清晨,但是热浪已然盖过头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背包带贴在无袖衫外裸露的皮肤上,黏黏的,不太舒服。
即便是暑假里的周末,最早的一班车还是有点冷清,这节车厢的乘客只有三重子和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
一颗接着一颗雨滴敲打在车窗上,潮湿的空气像是透过了玻璃,头顶的冷气口吹得后颈发酸,她弯腰翻了翻包,拆下前一日穿着的雪纺衬衫上的领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
隔着过道另一边的老先生则是拿出了披肩,体贴地盖在夫人的肩头,他们看起来很恩爱,三重子一时间望着出了神,只是莫名记起了那个雨夜里撑伞的深津一成。
好想买一件米色棒针毛衣啊,她想,接着又缩在座椅上打起了盹。
不知过了多久,电车刚好中途停站,上来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他拿着车票昂头看着座位号,然后抱着书包在她旁边坐下,嘴里一边默念着要转车的站台名和要坐的车次,一边毫无章法地扭动着一个魔方。
三重子半睁开眼,直起身扶正了眼镜,朦朦胧胧中听见了有人在盘魔方的声音,原本无聊到困倦的人稍微打起了精神。
这小男孩越是还原不了就越是着急,车厢冷气这么冻人,他却还是满头的汗。
又看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朝男孩伸出手,同时打了个呵欠。
他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才犹犹豫豫把手里的魔方递给三重子,顺便半信半疑提醒道:“姐姐,我很快就要转车了哦。”
歪过头看了眼前方,三重子拿起魔方快速观察了一下每一面,轻声回:“不用那么久,出隧道前就好了。”说着话的时候魔方在她手里便灵活地转动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在隧道里的电车车厢里是一片漆黑,数到十八的时候,魔方已经被扔回了男孩怀里。
当光亮照进来,他低头看着被六面还原的魔方,惊讶地说不出话。不仅如此,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打乱,这个姐姐都有办法在二十秒内还原。
而因为只顾着玩耍,三重子差点错过了自己下车的站点,匆匆抓起背包带,奔跑着跨出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镜片。
转车间隙她用投币电话给送货公司打去了电话,对方说由于台风过境公路暂时封了,看天气情况最快明日下午才能安排另一辆货车。
越是往东北方向去,这雨越是不见止,站点的工作人员正小声嘟囔着电车停运的话就能早点下班了。
三重子闻声探头看了看轨道内的积水,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忍住将缠在手腕上念珠取下,双手合十从虎口绕过,心里默念:“至少等我到了站再停运。”
她相信佛会谅解任性但是虔诚的孩子。
默念了两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加上了一句:“希望琦玉还是好天气。”
幸得在西宫氏圣女庇佑,台风确实在东京都市圈一角拐了个弯,午后下了场阵雨便放晴了,只不过依然炎热的天气很是恼人。
今天又是两场练习赛连着打,打到第二场的下半场时,好几个人的脚步有点发飘,堂本监督象征性给了点休息时间,可是根本不够连续出场的队员恢复体力。
最后十分钟终于被换下来的深津一成感觉自己像走在棉花糖上,抬手跟河田击掌换人,他在板凳上坐下,同样累垮了的木村队长在他旁边。
“好——热——哟——”他掀起衣服下摆盖过脑袋,拖了长音说道。
“忍一忍,那老古董又歇菜了。”木村把水壶里的水浇在头上。
室内球场的冷气每隔一段时间总要罢工一会儿,但也算是聊胜于无。没过多久,忍无可忍的大学生熟门熟路踢了一脚立式空调,老旧机器运作的声音果然再次响起。
深津缓缓点了点头,在心里说:“工业大学的修理手段也这么朴素哟。”
他回忆起上实践课时,三重子也曾小心翼翼拆下了部件,拿在手里晃了晃,接着在工作台上砸了好几下,最后说道:“嗯,复位了。”
女生当时的神情自若,哪怕深津跟河田在一边用沉默表达着难以置信的情绪,她仍我行我素。
在场的两个老实的学生试图了解原理,组长三重子抬起头镜片闪了闪,手指点在教科书封面,又翻到了对应的页数,指尖从上划到中间,解释说:“书上说零件要复位,方法是什么不重要,反正它也没教。”
大约是受了她那流畅的手指动作影响,深津常常觉得她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像是露水轻轻落在绿叶上而弹起,如夜里微风,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这一年的IH比赛,舞台被设在了宫城县,篮球项目人气火爆,各路强豪带着光环降临。
提前到达仙台的三重子在山王即将下榻的酒店也定了一间房,有一所学校的人和她差不多时间办理入住,她不赶时间,便拿了本杂志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等。
周刊篮球把大家能够想到的学校通通介绍了个遍,从秋田山王到神奈川海南,再从爱知爱和到静冈常诚,以及等等。
记者看来是没有直接到能代来取材,因为深津的照片用的还是中学联赛时那张没有剃寸头的,虽然才过去不到一年,但还是看得出比现在多了两分稚气,她的目光在这一页停留了很久,没有注意到正有人朝她这里走来。
“西宫同学,又见面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重子放下杂志站起身,是牧叔叔,哦不对,是牧,没有叔叔。
“您好,牧同学。”她开口问好。
牧绅一身后几个穿着海南队服的队友好奇地在探头探脑,似乎不太能接受牧竟然也有相熟的外校女生的这件事,更不能接受一年级的家伙离开了队伍去和女生聊起来了这件事。
不过办手续时偶遇也就罢了,隔天晨练完他们又在餐厅撞见牧和她一起吃早餐,昨日还是牛仔裤的女生换了身清凉的裙装,修身的款式,腰收得很紧,看得他们是一肚子的无名火。
此时彻夜赶路的山王工高全队人马浩浩汤汤走进来,木村队长指挥着大家找座位先坐下,吃过饭再分房间。
两个学校的人把整个餐厅占满,虽说分区不同,前两日不会有机会在赛场碰到,但隐隐约约的火药味还是在室内弥漫开。
三重子原本和牧并排站着在夹菜,她回头看见打个呵欠的堂弟和同桌的深津,便拿着自助餐盘走向了他们。
这一幕在海南的人眼里看起来更像是女生为了别人抛下了牧绅一,无名火很快变成了些许同情。
“你也住在这里哟?”深津向右挪了一个座位让给她坐。
“我特地选的。”三重子点了头,又伸手摸了摸堂弟的后脑勺,“有人帮你剪了头发吗,好整齐。”
“我哟。”深津在一之仓之前接了话。
“真专业。”三重子用手指拨了拨自己凌乱的发尾,“比我强。”
不动声色撩起头发露出后颈,她眼眸下垂,又慢慢地将目光上移,先是落在盘中的煎蛋上,再而落到身旁人的肩头,接着轻飘飘收回。
深津便从她的指尖起跟着她的视线,思绪一起画了个圈。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牧叔叔只是很礼貌而已,毕竟三重子是他大哥想要招进车队的人才。
深津认为的轻飘飘的和慢悠悠的感觉,也是我想拿来形容三重子的。
你猜为什么她特地第二天换个裙子(。)深津你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