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雪夜中,天上不见星辰不见明月,一眼望去只有无尽漆黑。
浮云山下一个小镇之上,大雪覆盖厚厚一层,踩在脚下还会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小镇上熙熙攘攘,街道上挤满了人群,一眼望去路旁的枯树上,每家每户的屋檐上,除了洁白的冰雪,还挂满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段君燚缓缓走在喧嚣的街道上,身上不经意间散发的寒气,与周围的欢闹格格不入,就像一幅画中无意间滴入一滴水墨,再如何也无法融入画中风景,同时在人群中,也格外扎眼。
人群中一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踩着厚厚的积雪,小步小步跑到段君燚身边,小手扯着他紫黑色的袍子。
段君燚脚步一顿,低头一个是个可爱的小娃娃,眼中充满疑惑,冰冷的眸子在不经意间缓和了几分,语气轻柔问着:“小妹妹,扯我衣服做什么?”
小女孩手上提着一站精致好看的飞鸟灯递给他,脸上笑容干净又纯粹,奶声奶气道:“漂亮哥哥,阿爹阿娘说今夜提灯许愿,会带来好运的。”
段君燚一看,不只是屋檐和树上,就连路上行人,每一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站精美的花灯,来自于节日地喜悦,渲染了整个小镇,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抗拒。
“谢谢。”他木讷的接过小女孩手上的飞鸟灯。
“漂亮哥哥的心愿一定可以实现。”小女孩欢快的一蹦一跳跑到不远处一对夫妻身边。
隔着不近不远地距离,还能听到她用稚嫩的语气说:“阿爹阿娘,那个哥哥好漂亮。”
一对夫妻一听,立刻顿时笑起来,慈祥温柔的应着:“我们的阿慈长大,也会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姑娘。”
他们一家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段君燚一阵恍惚,向身后两人问:“今天那么热闹,是什么日子?”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男子,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一个身穿墨黑色简练的劲装看起来更加沉稳一下,两人装扮看起来就是护卫的模样。
身着青色衣服的男子景离,应着话道:“主子,今天好像是上元节,有习俗要放灯祈好运,求神仙庇护。”
“哦?”
上元节……
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几乎要忘记,原来人世间还有很多很多节日,差不多每一个佳节,都是这般热闹,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他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恰逢佳节,我记得上元节要吃元宵的,既然还有时间,我们也去应应景。”
目光在喧嚣的街道上一眼望到一家酒楼,便直接走了过去。
距离酒楼还差那么几步路时,一阵寒风吹过,被小女孩提着跑了半天依然明亮的飞鸟灯,在段君燚手上不到片刻功夫,灯内的烛火扑闪摇曳了一会儿,彻底熄灭,从灯笼口中飘起一缕青烟。
烛火突然间熄灭,段君燚身后的两位少年都是一愣,一时间不敢吱声。
唯有段君燚轻笑一声,低喃着:“要是点一盏冥灯,兴许就不会灭了。”
他低低问这么一声,身后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一个都不敢应声,青衣少年见状,率先一步走入前面的酒家,向店小二询问一番之后向他招手:“主子,他们还有雅间。”
段君燚想了一番,还是选择直接坐在大堂,比起冷冷清清的雅间,他现在更喜欢有点嘈杂,挂满红绸红灯笼的大堂。
他点了三碗八宝元宵,让两个少年坐在自己身边,他将碗中的元宵勺了一颗送入嘴里,元宵甜腻腻的味道在嘴里慢慢蔓延开来,一些往事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
看起来沉稳一点护卫重淮看着眼前的元宵,一颗都没有动,而是在默默关注着自己主子的一举一动,只有景离吃得欢快,完全就没有注意到自己主子的异样。
大堂上有一个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的说着话本,而这个话本的主人公,就是近七年来九州大陆上出现的新鲜事。
据说那荒无人烟的雪原上方,有一个巨大的悬浮岛,名叫穹顶。
住在天空上的穹顶,住的不是什么神仙高人,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赤炎魔君。
赤炎魔君所过之处,无一生还,比起世间邪祟残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赤炎魔君毫无人性可言他以杀人为乐,他所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一定是要杀人,并且所过之处一个活口都不留,其残忍程度,那是闻所未闻!”
“就在七日前,满川城的一处村落,全村人,数百口人,全部成为大魔头剑下亡魂,此类惨案,数不胜数……”
大堂上,说书先生满腔愤慨,控诉着穹顶上那位大魔头的血色惨案。
景离竖着耳朵听着大堂上的说书,忍住不偷瞄段君燚此刻的神情,只见自家主子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波澜。
旁边一桌坐着两个少年,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红白相间,带着火焰绣纹的服饰,那是仙门中南离翼火宫的门派服,两位少年听着说书人所诉血案,激动得一掌打在桌上。
其中一个尚显稚嫩的少年,咬牙切齿道:“这段君燚真当千刀万剐,只希望玉镜仙尊尽早出关,为浮微门清理门户,为世人手刃魔头。”
坐在对面,稍显稳重一些的少年,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质疑道:“据说百年前浮微门上下,都反对玉镜仙尊收段君燚为徒,是玉镜仙尊执意将他收入门下,百年来对他也多有偏爱,只怕,玉镜仙尊出关,反而会包庇这个魔头。”
“不可能!”年纪尚轻的少年反驳得斩钉截铁,“浮微门一直都是众仙们之首,玉镜仙尊更是仙门楷模,在他手下从不冤斩一个善妖,也不放过一个恶妖,是非分明,明辨善恶,就算是他弟子,我也相信他定不会徇私舞弊。”
“哼!”对方明显不屑道,“段君燚是玉镜仙尊门下唯一一个弟子,被玉镜仙尊养了百来年,能教导成这副摸样,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玉镜仙尊定然也是个德行不端之人。”
说到此处,段君燚神色一顿,目光骤然变得凌厉,冰冷刺骨的眼神警告式扫向两位少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饭尚且不能乱吃,话就更不能乱说了,况且你们还说了最不能说的人,南离翼火宫我记住了。”
景离和重淮听明白段君燚的意思,两人立刻动手和两位少年打了起来,酒楼内乱做一团。
两位少年修为尚浅,不过数十招的功夫,就已经被景离和重淮拿下,而他们也立刻就认了出来:“你就是穹顶的大魔头,赤炎魔君段君燚!”
“赤炎魔君”四字一出,酒楼内的客人开始惊恐得想要逃离,而整个酒楼已经被数十个黑衣人给拦住,酒楼内的人一个都逃不出去。
重淮摁着其中一个少年,俯身在段君燚的耳旁,小声道:“主子,镇子里都已经查完了。”
“嗯。”段君燚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耳旁清静了些,目光扫了一下说书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地狱花开,带着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故事说得不错,还有什么要说的,继续说完,不差那么一时半刻。”
只是一个穹顶之主的名号,说书先生就已经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里还敢再继续说下去。
段君燚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说书人再说下一段,等得他很不耐烦。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地京。
这样好的日子,那么美的飞鸟明灯,他本不欲在今夜动手,可惜,偏偏有人以污言秽语侮辱了不能沾染的人,那就怪不得他了……
等不到说书人的下文,段君燚略显遗憾道:“可惜了,本来你们还能在多活一时半刻,现在,我没有耐心了。”
随着一声拔剑出鞘的声音,眼前寒光闪过,红血飞溅,前面还在绘声绘色说书的先生,眼睛瞪大如铜铃,身体僵硬缓缓倒在地上。
“杀!”
轻飘飘一个字,麻木得没有一丝感情,好似死在他剑下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声令下,酒楼内哀嚎声不断,只剩下刀光血影。
不只是酒楼之内,那些黑衣人已经杀到了酒楼之外的街道上。
百姓四处逃窜之下,街道上的灯笼纷纷被撞倒在地,火焰将灯笼的纸皮和竹编点燃,火光蔓延自整个镇子,在修行之人的眼中,寻常百姓毫无任何反抗之力,寒光之下,倒下的是一个又一个凡人。
百姓在街道上四处逃窜,可是整个镇子都被一个无形的结界罩住,他们根本就跑不出去,无论如何逃,也终究会有一把冰冷的利刃,刺穿他们的身躯。
赤炎魔君,穹顶之主,为杀戮而生,所行之处,空余一座死城。
身穿大红色棉袄的小女孩被撞倒在地,一个黑影将她小小的身躯罩住,抬头一望,惊恐的看到,她将飞鸟灯赠予的那个漂亮哥哥,此时正手持一柄滴血的长剑。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漂亮哥哥,就是今夜的杀戮者。
染血的长剑,最后还是落在了小女孩身上,还带着温热的鲜血,飞溅在段君燚白皙的脸庞,小镇上最后一个人倒下,他的手微不可闻的在抖,染血的脸庞与深邃不见底的双眸,却看不出一丝波澜。
长风一过,就连风中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昭示着整个小镇,已经无一生人。
一声巨响,罩住小镇的结界被一剑破开,熟悉的招式,还有这一剑中熟悉的气息,段君燚浑身狠狠一颤,几乎是麻木的抬头。
他的眼前已经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四目相对,他看到男子,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惊骇。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男子几次张口,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白玉冠,月白衫,手持长剑飞白。
来者正是先前两个少年谈论的玉镜仙尊,浮微门执剑长老——桑华。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宣传一波预收文《不要瞧不起纨绔子弟啊!》有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瞧瞧
文案:
-1-
陆珩川是王都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
老爹位列三公,又是文臣之首,唯一能与他家世抗衡的时家还常年在外征战不休,鲜少回归京城——这偌大的王都,竟是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经常气得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那日,王都之下。
时家的少将军时知渺凯旋归来,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陆珩川与好友走在街上,竟发现万人空巷。
他颦着眉头,略不服气地想着,那只会耍抢弄棒的粗俗武人有什么好瞧,哪里赛得他姿容俊美,风流倜傥?
……
于是他登上了城墙。
-2-
时知渺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每一场战役都是用命拼来的,好不容易被圣上召回王都,想着趁此机会好好孝敬一番爹娘,却没成想,居然能被一个喜好男风的纨绔公子一眼看上。
那时候,对于身后的小尾巴,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可后来,在接到以谋逆罪名将温家九族满门抄斩的圣旨时,想起那道才华横溢又不失矜傲的身影,他无声地缄默,在院内淋了一夜的雨。
——当五年后,这个从根部开始糜烂的王朝终于被倾覆时,当年桀骜的少将军被囚于金碧辉煌的宫殿,四肢亦被金链所缚时,当他的下巴被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慢条斯理地勾起,眼前赫然是一杯盛着莹莹酒液的玉樽时,他扯动唇角,久违地笑。
面对这样的冲撞,矜傲的新皇很是不虞。
他颦起眉头,动作一变,改做捏住对方的下巴,微扬着头,用余光睨着,轻声问询:“时知渺,你笑什么。”
时知渺跪在地上。
下巴被迫高抬,漆黑如墨潭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玉人,直到被身后看不过去的大太监用拂尘拍了一下后,他才轻轻一眨眼,仿佛卸下了心头某个重担似的,咧开干裂的唇,露出五年以来,第一个欢喜的笑。
他望着新皇的眼睛,笑道:“没什么。”
不过是庆幸你还活着,不过是在笑人生无常。
……
幸好,幸好。
腹黑纨绔公子受vs桀骜不驯少将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