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最后我们谁也没能进去。
——因为传说中灾后重建的离人阁是假的,甚至连整座杏原城都只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
在船上看时还跟万屋一样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繁荣景象在我们进入之后逐层熄灭、消失,重重的火焰次第燃起,星星似的转瞬蔓延整片海域。晶莹的光点纷纷扬扬向上,像一场逆行的大雪,把正在破碎的幻境全都照亮。
这场景比海天一线的辽阔、煌煌如昼的夜市都来得炫目,身后有武士发出惊叹的赞声,也有人叫喊着抽出刀来,高声提醒周围的同伴们小心。
我命令他们冷静,可他们不听。脖颈上的小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发出黏腻阴柔的嘲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你们每个人都已经陷进自己的幻境了……】
什么自己的幻境?我心说都是好端端活生生根正苗红的人类,连灵力都没有的那种,怎么可能人手一个幻境?被拖进去的还差不多……
“要怎么让他们出来?”我直接问结果:“打醒可以吗?”
小蛇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幻境阻隔了摄像头和主机的信号【其实不是,总之它再有动作的时候,我听到武士们被掐住嗓子似的发出嘶哑的呼声:
“不知火……!!!”
不知火?我豁然转头,环视四周。
源赖光的命令是探查,因为时间过去太久,线索不好找。但如果不知火真的现身了的话,那他一定会下令把那个大妖抓回源氏。与其回来回去的麻烦几趟,还不如直接打过一场,打得过就抓,打不过就跑……
我是这样想的。
但幻境完全崩解后,四周骤然一黑,而后大海和夜幕的交接处浮现巨大的半圆的月。月亮倒映在海上,影子也是半圆,于是皎皎玉镜就连通在海天之间,把黑暗吞噬殆尽。
大海上倒映橙红色的万千星火,波涛之间泛起涟漪的微光。
我看到蓝粉色的蝴蝶翩跹而来幽幽而去,在映着银光的海面上盘旋飞舞,照亮她踏波而来的足。在想到非礼勿视之前,这幻境的主人家已然似缓实疾的走到我们面前,宽大而华美的衣袖划动,如蝶翼转过花间,轻触过水面——
拂过我的脖颈。
不,准确的说,是自顾自缠绕到我脖颈上的神明。
“我就知道您会回来。”女子的嗓音清冽剔透,又带着些柔和的磁性,我至今没找到能与此相配的形容,像清泉如细雨,又带着些春日的和风。只能说她一开口,连风花雪月都失却了颜色:“自那一别,别后已多年了。”
小蛇扬起半身,熟稔的吐了下信子:【神明从不失约。】
她盈盈的眼眸转向我,粉蓝色的蝴蝶随着倾城的美色迎面扑撞而来,紧接着我脖颈被紧紧缠住,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连气都透不过来。
眼前星火轰然炸开之时,我恍惚想到,邪神和不知火原来是认识的。
神明在船上与我说的那句【凋谢】,也不是坚持人设的傲娇和嘴硬。
而是平铺直述的,死亡的预告。
…………
她从海上来,星火化蝶萦绕其身。
圆月为镜水波为台,万千明光匍匐脚下,点缀落足间每一朵涟漪。
是为美,是为光,是为风花雪月,是为煌煌荧荧。
是为,不知火。
…………
意识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浑噩,如沉浮温水中,不见天日,却难得的令人心安。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死去,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时光如何流逝,黑暗中似乎有些人影在绰绰的说话,语气不明,内容也不清,但只是“他们在说”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十分惹人厌烦。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在我身后幽幽出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笔画似的笑容,“偷听可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哦,来,伸出手。”
她大概是叫了我的名字,但我完全听不清。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伸出手,但内心已经油然而生深沉的恐惧,甚至带动身体感觉到了绵密的痛意。
“这是惩——罚——”红艳艳的嘴唇一开一合,少女般娇俏又活泼的语气:“下次还会再犯吗?”
伴随着我的疼痛和她的愉悦,她开心的笑出了声,甚至愿意爱抚的触碰我的头顶:“好乖~好乖~——可是我完美的作品啊~~”
完美个头。我满心冷漠。这都想起来些什么变态玩意儿。
等我恢复记忆了,一定要找到她,把她neng死。
我说到做到。
……如果我还没死的话。
…………
当然事实——比如我现在还能给你们讲故事——证明死是还没死的,等意识从记忆的片段中脱出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海边特有的湿润的水汽,和带着些许咸味的风。
眼皮还有些沉重,索性没有睁开。周围很安静,风声里只有遥远的海鸟在鸣叫,羽翼拍打过海浪和同伴的翼尖,时不时入水又冲出,带起浪花清脆的迸溅的响动。
我昏昏然的躺在松软的被褥里,回忆起玲子小姐的庭院,和庭院中遮挡了日光的樱花树。
那棵花树在我窗前投下深重的阴影,偶尔还会将吹雪似的花瓣投入我的窗中……
那是我最惬意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也是我愿意为之投身黑暗的净土。
这样躺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我听到不知火轻声问什么人:“他怎么还没醒?”
【困了吧。】邪神不甚在意的说:【好像有几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是吗。”
【嗯。】
……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