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再也没见到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
后来,海国入侵的战争快要结束,我又一次回到庭院休息的时候,山兔跟我说,她和魔蛙看到鹤丸国永在庭院外面转了很久,一直到桃花妖打开门出去,这才匆匆离开。
“他是不是又想做坏事啊?”兔子小姑娘这样问我,忧心忡忡的。
也不怪山兔把人往坏里想,第一次见面就被围堵,谁都不会对对方产生好感吧?我也是因此才一直对他们保持戒备的。
“应该不会。”我说:“他们回去时政了。”
本来就是借着源氏的运作才多留了这么些天,源赖光一句话的功夫就能把他们送回该去的地方。并没有告别,这个消息是妖刀姬告诉我的。
妖刀小姐看起来冷淡,超凶的样子,但性格其实很温柔。在我护着别人庭院的蝴蝶精险些被砍上一刀的时候,就是她奔袭而来一刀斩首,救我们于生死关头。
后来我和她成了朋友。两个不会说话的妖凑在一起,开口就是冷场,谁也不用嫌弃谁,冷着冷着竟然还习惯了,就那么顺其自然的聊了下去……
她问我杀戮是什么感觉。
我很认真的思考答案。当时我站在水边,往前七里就是荒川入海口,那个被血染红了的地方,脚下泥土被浸润,粘腻腻的,泛着刺鼻的腥气。左右两边都是支离破碎的妖怪尸体,有海妖的有友军的,嘶哑的哭嚎和濒死的呻|吟到处都有,满目疮痍,似是地狱。
然后我反问她,参与战争是什么感觉?
“杀。”她毫不犹豫的说。
于是这个问题又绕回去了。我苦恼的看着她,她也茫然的望着我,我们两个绞肉机一样的战争机器竟然因为哲学问题而小孩子似的对视半天,引得其他人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来。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于是我四处看了看,找濒死的海妖询问:
“参与战争是什么感觉?”
第一个海妖没等说话就死了,第二个也同样。第三个十足恐惧的自杀,第四个第五个嚎啕大哭,哭的一口气没上来也死了。
最后我把那附近的妖都问了一遍,最后得出两个答案。
荒川这边的妖说,他们自豪。因为守护了家园,即使为此而死。
海国那边的妖说,他们痛苦。因为侵略没成功,还搭上了性命。
河口的风荡涤过来,把血腥气都吹散。我解开缠绕在手臂上的宽大衣袖,把褶皱都细细的拉平,让风也顺便把我身上的血味去去。妖刀姬跟着我转了一圈又回来,思索片刻,找了个水源干净的位置坐下,撩水洗去腿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非礼勿视,我不着痕迹的转过头,把目光定在自己的衣服上。
“战争,”我斟酌着字句:“应当是痛苦的。”
战争是痛苦的。地上的死者们参与了战争,然后死了;还活着的妖怪们参与了战争,差点死了;我和妖刀姬也参与了战争,暂时还没有死,但已经看到了死亡和差点死亡,也亲手造就了不少死亡。
我说:“既然你觉得参与战争和杀戮的感觉一样,那你也是痛苦的……吧。”
妖刀姬凝重点头:“原来这个感觉就是痛苦。”
然后这个话题就算是结束了。
沉默片刻。
我:“今天晚上吃什么?”
妖刀姬:“我昨晚看了菜单,应该是樱饼。”
我:“还有菜单?”
妖刀姬:“嗯,今晚我带你看。”
再沉默片刻。
妖刀姬:“要回去吗?”
我:“不着急,再吹吹。”
妖刀姬:“你伤还没好。”
我:“没关系,等我缓缓再治愈。”这一天下来开技能太频繁,我有点生理性厌恶,但又不能不治疗,顶着一身伤口回去,会被桃花妖他们念叨的。
然后就又结束了。
我说了,两个不会说话的妖凑到一起,就是相互习惯和包容冷场。
后来铃鹿山——就是海国妖怪的老家——妖怪们推出了他们的首领,名叫大岳丸。
这个白头发的黑皮拿着他的武器八尺琼勾玉从鬼船一路杀到陆地上,被妖怪们合力拦住,又被荒川之主打了回去。然后他们持续血战了很久,久到战场上的其他妖怪都被撤回,金鱼姬哭了很久。
我不是荒川的妖怪,只是人类阴阳师派来的援助,当然没资格近距离和他们接触。事实上从荒川之主拖住大岳丸开始,人类阴阳师们就把除了个别SR和SSR以下的妖怪都赶到了后方,只让最强的战力上前。
那是双方顶尖实力的碰撞,败者只能灰溜溜的逃走,甚至连逃走的性命都留不下。我被花鸟卷一飞鸟钉着领子直接钉到后面:“保护治愈的式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对面派人来我们后方偷家……
距离太远,我只能看到异变的天象和海川交接之处席卷而起的风浪。后来下起暴雨,连这点视野都模糊不清。
然后猛地一道炸雷,我听见川流里传来水族的恸哭声。这悲哀的气氛从前面一点点蔓延到后方,渐渐感染所有妖怪。
荒川之主,战死。
他是个很好的妖怪,我说过了,战斗时总是冲在第一个,还会巡视安抚妖怪们。
他也很厉害,据说坐镇荒川百余年,从没让水族和荒川附近的人类失望。
不过荒川之主死后又过了将近一天战争才结束,我听说是因为他拄着刀站着死去之后,灵魂未散,归来依旧是骁浪……把大岳丸彻底打回去了才消失的。
行叭,狠人依旧是狠人。
金鱼姬从崩溃大哭到收拾心情、奋发图强等他回来,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她说自己会一直等荒川之主回来,会让他看看自己成长的跟他一样、成为他的骄傲!
他们父女感情真好,太感人了。
我这么说完,旁边的式神们又露出了很神奇的表情……
…………
海国入侵铩羽而归,战争结束,源氏的调令也就失去效用了。
我恍惚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并不是战场上长出来的,跟着白藏主桃花妖他们回到庭院,首先就跑到浴室那里冲洗一身的尘土和血迹。脏衣服直接被收走扔掉,小袖之手给我送来了柔软宽松的新衣服。
隔着一道帘子,温柔的女性叮嘱我不要在浴池里睡着了,出来的时候小心地滑有事就喊人等等。我感觉她像是在哄小孩子,后知后觉想起她的经历,立马乖巧的连连应答。
结果因为水温太舒适,又许久没有这么从容的泡汤,我还是倚着边沿睡着了。醒来之后水都凉了,我匆忙爬出来,一不小心又踩在积水上脸朝下滑了出去……头顶脑壳正好撞在墙壁上,咚的一声,撞得我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的响。
把自己撞出脑震荡可还行,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喊人。我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房间,半是晕眩半是困倦的昏睡到第二天,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原本就没记起来过。
因为之前一个多月的大战,参与过的式神们都挺累的,第二天都起的挺晚。但妖怪的恢复力本来就不错,家务小纸人们做的樱饼和鱼籽寿司还有恢复体力消除疲劳的作用,所以连着早午饭都错过去的我就格外引人注意了……
我是被桃花妖叫起来的。
头盖骨太疼,让我梦里都在和海妖battle。桃花的声音娇滴滴的,婉转又不失活力,好听到直接把我从无穷尽的梦里唤醒……醒之前那个名叫久次良的妖还大吼了一声“鲸骨!开!”,令人头秃。
我骤然起身,动作太猛,被震荡了的脑壳遭不住,晕的干呕了好一阵儿,却因为久未进食而什么都没吐出来。桃花妖好像给我拍了会背,没什么用,着急忙慌的跑出去找“阿爸”了。
还不如给我上个【桃之夭夭】,脑壳治好了什么都好说,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袖之手:立FLAG的一把好手。
妖刀姬:其实是被控制着杀戮的痛苦。鸡同鸭讲,竟然也达成了一致……
感觉自己在单机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