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阻止他们胡闹下去。我和猪八戒开诚布公：“这件事，你自己想想。今天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等你想清楚。明天一早你给我答案。愿意和我们一同西天取经，那就一起走。不愿意，我不拦你。你的家当你带走。我再给你写一张欠条，你不嫌劳累就去一趟长安，找我舅舅。他会把那两个大锭子还给你的，少不得还要给你一些辛苦钱。”

猪八戒立刻抛开小白龙，往我面前快跑了两步：“师父，你不要寒碜我。老猪就问你一句话。”

“你说。”

猪八戒咬住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师父你真的修欢喜禅么？”

我道貌岸然地点头，希望他识点好歹，不要问我怎么修炼。

猪八戒小眼睛往我这边瞧了瞧：“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学欢喜禅？老猪的意思是，若是日后老猪寻了一个好人，愿意同老猪长相厮守，师父和大师兄不会再来阻扰我吧？”

小白龙“噗嗤”笑出声。我们知道他在笑什么，无非是嗤笑猪八戒丑陋不堪，怎么会有人真心喜欢他。

猴子凶巴巴地瞪了小白龙一眼，从他身前走开。小白龙愣了愣，垂下头去，一脸苦恼地反省。

我对猪八戒道：“易求无价宝,难得一心人。徒弟能寻到这样的缘分，师父为你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阻拦？那是要遭报应的。”我不是不懂爱的法海。我深知，爱情这个东西，就是一个盲盒，不管好人、坏人、美人、丑人，从中抽出真爱的概率都是一样的。爱情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站上的奖台。

猪八戒喜上眉梢：“有师父这句话，老猪我可就安稳了。”

猴子朝他打趣：“怎地，你还要找房媳妇？”

猪八戒嘿嘿笑，不答，小心思昭然若揭。

我想了想，开导猪八戒：“你也不要专盯着人族。神仙妖魔胆大，机会更大。”

猪八戒闻言一愣。他忽然幽幽地说道：“晓得了。如今想来，对老猪最好的还是俺二姐。”

猴子蹿上来，好奇地问他：“你哪个二姐？”

猪八戒脸上流露出三分缅怀。原来他刚刚投胎做妖怪那几年遇上一个雪兔精。那只雪兔精看上了猪八戒，主动把他召到山洞做了上门女婿。可惜，不过一两年功夫，这只雪兔精就死了。至于死因，猪八戒竟然说不清，是一笔糊涂账。

我就说么，爱情这个东西是不分种族、年龄、性别、相貌的。

我扭头问猴子，手上这本《女则》是啥意思。

猴子说道：“长孙皇后想要去投胎，势必经过窦建德这些阴魂厉鬼的地盘。太子爷就想着借你的手，帮长孙皇后多积攒点功德。功德罩身下，那些魑魅魍魉想要害她也不容易。”

我把书拿起来：“我，还有这本《女则》？”

猴子嫌我笨，不耐烦地说道：“李乾启的意思，是让你沿路刊印分发这本书，这也算是给你丈母娘收徒，给她增加‘信徒’。”

我懂了，这是要我帮着宣扬长孙皇后生前的德行呢：“信徒是一回事，功德是另一回事啊。”这个世界的功德有点特别，是真的要做“功德”才能得功德的。不是耍个花招就能得到。像猴子打死的吉利，高低是个菩萨果位，身上功德只有猪八戒说的“碗底儿”浅浅。功德和信仰是两个体系的事情，并不挂钩。这个世界的神佛也不怎样稀罕“功德”。

我很怀疑，这本书刊发出去，究竟是增加丈母娘的功德，还是削减。

“你别把《女则》和《女诫》弄混了，小心李乾启再揍你个鼻青脸肿。”猴子提醒我，“你丈母娘的书，宋末就失传了。”

猴子的话，我听懂了。宋朝么，懂得都懂。我丈母娘堂堂一国国母，还是备受宋朝士大夫推崇的唐太宗的嫡妻，就是唐太宗都是又爱又敬重。我丈母娘写的书，本应该被大力推广才对。但是没有，反而是没人看，失传了。更早之前的《女诫》反而大行其道，被尊为“女子必读经典”。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有形状奇怪的人在推崇《女诫》。

这只能说，《女则》中宣扬的女性思想，和宋朝士大夫集团对女性的要求是不一致的，甚至是相反的。

我把《女则》翻了翻。得亏修炼了《归一静气太极混元一气功》，虽然入了魔，但是我身体各方面切实得到了强化。一本十卷厚的书，我一会儿就翻完了。怎么说呢，丈母娘作为封建社会，还是封建社会中期的女性，著作的这本书，是绝对不能说多么开明的，“女人能顶半边天”我丈母娘是绝对不会写的。

但是，这本书和《女诫》中提倡的卑弱、曲从、妇行等妇德要求，真真就是反着来的。难怪宋末就失传了。宋末的男人，是绝对扛不住读这本书并实践的女人的。毕竟，连宋朝士大夫万分推崇的唐太宗，在书中也就是和长孙皇后这位妻子站在平等位置上，能被其抗衡的“普通”男人。唐太宗有错，长孙皇后就要去纠正他，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丈夫、君王就要去规避、曲意逢迎。

甚至，父亲、丈夫、儿子、兄弟无德无能，女儿、妻子、母亲、姐妹还要有取而代之的勇气和智谋，代为当家做主。书中这样例举出来的历史典型，不少于五例。丈母娘不愧是隋朝文献皇后的外甥孙媳妇，是有点传承在身上的。

长孙皇后在书中提倡女人要有自己的产业，要懂得“钱财可以固身”的道理。女人，尤其是后宫的女人，绝对不能想着倚靠娘家势力，也别傻傻地指望丈夫的宠爱从一而终——丈母娘委婉含蓄地表达了“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这种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谬论。看得出，丈母娘作为一个纯粹的女人，后宫呼啦啦多的老丈人在她心里并不是个“良人”。

谁会真心觉得“大猪蹄子”肉肥味美呢？

我琢磨着，以老丈人的智商，他肯定看出这一点。唐太宗确实是个大器量的男人。一般的男人，就是很多吹上天的雄主，看到这样一本书，前尘旧日的浓情蜜意都能顷刻烟消云散，更不要说帮着已故的妻子，把这么一本书刊印传播出去了。

女帝则天登基，是我老丈人、丈母娘应得的。嘻嘻。

我翻完书，对猴子说道：“这本书一路刊发出去，可不得了啊。”越往西，越靠近伟大的种姓大国，沿路国家受其影响越大。我这么一路刊发《女则》，确定不会掀了某国，乃至某教派的桌子吗？我怕我们师徒四人真经没取到，已经变成“全民公敌”了。

猴子点点头，反问我：“你就说，敢不敢吧？”显然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把这本失传的女性著作翻看过了。

我还是有点为难的：“我是敢，但是我没有这么多钱啊。”刊印是很费钱的，何况还是免费发放。

猴子嘻嘻笑，他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他将明珠举在头顶上，龙眼明珠绽放出一道光落在地上。跟着这道光一起落在地上的是一堆金银珠宝、字画名典，光芒璀璨，简直要亮瞎人的眼睛。

我吃惊地问猴子：“这些是你收集的？”上辈子他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吗？

猴子笑道：“不是我的，都是长孙皇后和李乾启墓里的随葬品。”

我擦！“你盗墓啊？！！”我震惊，这可比猴子爱财来得让人吃惊！真是祖坟点火，缺大德了！

猴子白了我一眼：“就算盗墓，也是你相好自扒坟墓，顺便取了你丈母娘的随葬品。关我什么事？”

猪八戒跑了过来，嘿嘿笑：“这还是老猪头次瞧自己盗自己墓的。师娘也是‘孝顺’，连亲娘的墓都没放过，就怕师父吃苦没钱用咧。”

这话真是阴阳怪气，我伸手就要去拍猪八戒。猪八戒一个扭腰，绕到猴子另一边。他跟猴子讨巧：“大师兄，你这宝贝我之前看着就好眼馋。你看，咱们那么多行李，不如一起拿你这颗珠子装了吧？我老猪每日挑着，哥哥也不心疼我。”

小白龙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跳了出来：“二师兄是嫌弃挑担累吗？我不嫌累，以后都让我挑吧！”

猴子点了猪八戒一句：“你要是连这点担子都挑不动，到了西天雷音寺，你好意思讨要功劳？”

猪八戒愣了愣，醒悟过来。他扭头一看，小白龙已经跑过去，把担子挑在了肩膀上。猪八戒连忙上去，抢夺行李。两个活宝又麻溜地吵起来。

我忍不住揉额头，深觉这两个家伙就是观世音套在我头上的金箍，时不时来念一遍“紧箍咒”，让我头疼一顿。

我大喊了一声，喝止他们：“别吵了，一人一半。”

小白龙骑驴下坡，立刻应道：“就照师父的安排，一人一半儿。”

猪八戒、小白龙一人抢了一个行李箱。剩下一个扁担，两个人又抢起来。

这可真是太烦了。我干脆让猴子去找了合适的木材，我亲自做了两个行李箱，并一根扁担，送给他们。

猪八戒一把将新的行李箱和扁担全部抢到手里。他还不忘拍我马屁：“师父真是心灵手巧，这等木匠手艺都做得。”

这可不是，我这一手木匠功夫，勉勉强强算祖传手艺了。

小白龙眼巴巴往猪八戒手里看了看，好歹没有继续和猪八戒吵起来。只是打开自己这边的箱子，囔着跟猪八戒分行李。

流沙国幅员辽阔。我们磨磨蹭蹭用了一年的时间，才从流沙国东边，走到西边。一路上景致萧瑟，人烟不能说少见，只能说完全没有。猴子每天化缘都是翻着筋斗云来回，十分的辛苦。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我最后一个徒弟沙僧的地盘——流沙河。我立刻吩咐小白龙下水，去找沙僧，告诉他师父我来了，他可以出来迎接了。

小白龙领命，扔下担子，往流沙河河边跑。小白龙刚跑到河边，准备往里跳，平静的河面忽然狂风大作。风浪中扑出来一个红毛灯泡眼，巨丑的妖怪。被这个妖怪一衬托，猪八戒都变得眉清目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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