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阳光明媚的早晨,而天庭事务所内部却阴云密布。
办公大楼的灯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熄灭过,各个部门集体加班加点,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一分钟掰成三百六十秒来用。目光所及之处,只要是个喘气的,就一定熬得两眼通红,心悸且精神紧绷,走路摇摇晃晃,眼底一片乌青。
某部门集体加班三十六小时之后,在今晨的七点二十九分成功完成上周指标,部门领导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大手一挥,决定批准全部门同事回员工宿舍休息四个小时,并在这之后继续回公司上班。
他们全部门的人如同被感染了丧尸病毒一样,晃晃悠悠地挪动至电梯门口,下一刻电梯门打开,从里面钻出来十几个清一色浅蓝色工装,且同样愁眉苦脸的同事。
这群人是水神麾下的得力干将,各个身上风尘仆仆,不知道是刚从哪个地方送完货回来,累得连个电梯按钮都按不进去,刚刚在楼下仅仅是为了按电梯,就动用了四个人的全部力量。
两拨人马打了个照面,互相之间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只甩给对方一个死气沉沉的眼神,权当是尽了同僚之谊。
电梯门合上之后,该部门领导才想起来一件要事,他扭脸问身后的副部长:“哎,刚才对面那个水神副将,不是当初抢走你青梅竹马的家伙吗?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杀进他家里吗?”
被问话的副部长闻言,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如同被生活和工作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连魂魄都干涸枯萎了。
他只哀哀地叹了一口气:“......下次再说吧,我现在只想睡觉。”
随着“叮”一声提示音,电梯到达地下车库。
按理来说,现在还没到司机师傅上班的时间,然而其中一个员工前段时间特地去考了个驾照,正巧能派上用场。
这个员工得到小道消息,据说天帝陛下与死神大人最近正在挑选司机,如果他能够竞争上岗,那将会是祖祖辈辈最大的荣耀,可能族中还会为他修祠立传。
电梯门一开,部长与众人猝不及防,正正好好与他们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面对面。
全公司最大的官、全三界最大的爹——苏程,和他有生以来最骄傲的大徒弟、全方位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兼助理秘书长——风遣鹤,俩人瞪着同样通红一片的大眼,站在门边,盯着满电梯内所有人员。
那眼神,那表情,似乎在一瞬间洞穿了所有人的身躯,从内到外、从古至今,仿佛只用一眼,就看透了他们心窝里最深的秘密。
两人身后,赶上来一个兼职司机的水神大人,他双手各拎着两大袋子早餐,一脸怨气,率先打破这诡异的、寂静无声的局面:“你俩被502粘地上了?怎么不走......哎?马上上班了,你们要去哪。”
真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沉默不语的组长与组员们默默地想。
他们不是要去哪,只是想睡觉。
他们从周末一直加班到现在没合眼,脸没洗衣服没换,整个人,精神和魂魄,都要被沉重的生活压碎、压瘪、压缩了。
但,是个人都知道,这会儿天君大人头顶的压力有多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天地至尊也不能免。
这些个日子里,苏程与员工们日日肩并肩前行,同吃同睡同加班,还剩这最后几天,他的精神绷得不能再绷。
别说是员工要请假回去休息了,就是他昨天煮泡面前三下撕不开包装袋,就气得锤墙且跺脚。
这种关头,谁敢触他的霉头?
组长攥紧拳头。
他一狠心,决定身先士卒,做这个出头的鸟,大不了就是一死!
他张张口,声音还没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就听对面的苏老板清清嗓子,道:
“......你们先回去吧,都辛苦了。”
说罢,苏程揉揉皱得发酸的眉心,乘上另一部电梯,随行两人紧跟其后。
电梯蹭一下子驶向最顶层。
路过一层又一层办公区域,阵阵交汇电话嘈杂不已,电梯内部却一直沉默着。
林北忍不了一点儿。
但他还是不敢招惹师父,只能去招惹大师兄,遂秘密传音给风遣鹤:“哎,他怎么了?昨天晚上加班时还好好的。”
风遣鹤微微侧过身来,回头斜他一眼。
林北:?
“说话啊你。”
风遣鹤又斜他一眼。
随后才格外淡然地传音回去问:“尊称呢?”
林北撇嘴。
“行,大师兄,尊敬的师父大人他怎么了?”
“生闷气。”
“废话,谁看不出来。他在生谁的闷气?”
“尊称。”
“行行行,尊敬的师父大人在生谁的闷气?”
“他自己的。”
林北脸上的怨念更加深厚,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在此时此刻,他更加想念赵峥雪的存在,只要轮到她解释,绝对会讲得格外全面,而不是像风某人这样,问一句说一句,不问就不说。
这一瞬间,林北那灌满了水的脑瓜子突然灵光乍现,他尝试着用另一个“尊称”来试探他大师兄:“那你老公为什么生自己的闷气?”
果然,这一招对风遣鹤格外奏效。
风遣鹤转过身去,数月以来头一次对他展露出温柔神色,并轻声细语地传音过来:“昨天到家之后,他突然想起结婚戒指被自己无故弄丢,他很是自责,说要是戒指还在,他就可以卖给小赵抵钱,真是遗憾。”
“遗憾个毛啊,那可是你的心,是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风遣鹤听罢,眉梢微扬。
“那就更加值钱。所以,我也觉得挺惋惜。”
林北闻言,身子一歪。
看风遣鹤依然面色淡定,像只是在聊天气,一丝一毫自身利益被剥夺的态度都没有,想必是早就将自己的一切都当做苏程的所有物,所以才这么镇定自若。
“......真是疯子。”
“和你不相上下,四师弟。”
苏程从始至终一直杵在门前,背对着二人,这番对话一星半点都没听到。
他忽然抬起右手,扫了一眼手表,这小小的举动,倒是吓了后面两人一大跳。
等苏程深吸一口气,维持平心静气之后,林北才敢偷偷传音给他大师兄。
“你老公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戒指是什么材质吗?”
风遣鹤点点头。
“那......你知道戒指在哪吗?”
风遣鹤又点点头。
林北越来越搞不懂这个货的脑回路。
那么重要的东西,知道在哪里,为什么不赶紧去拿?难道他不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他正紧皱眉头思索着,就听风遣鹤最后对他传音道:“戒指留在那人手里,我很放心。”
林北意识到哪里不对:“什么意思?”
然而,风遣鹤并不回答他,自动转过身去,跟随着苏程,步履轻快地走出电梯。
一上午过去,林北坐在电脑面前,一丝工作的念头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想刚才电梯中的对话。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不假,可最令他猜不透的秘密,却都集中在他此生最记恨的风遣鹤身上。
师父那么光风霁月的人,是怎么跟风遣鹤搞到一起去的?以往在书院中,从来没见他们有过多的接触。风遣鹤身上有什么魅力,能让师父愿意与他长相厮守?明明本大爷见了风遣鹤,就只想抽死他!
还有,戒指又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在谁手上?为什么当初丢了,风遣鹤却一点都不着急?他真的在乎三界的存亡吗?
当初师父亡故,大师兄站在九重天的云层之上,那心死如灰的表情,那要拉着全三界一同赴死的场面仍历历在目。
林北意识到,死神那时候是真的打算拉着生灵万物给他心尖上的人陪葬。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世上所有的生灵都会有寿命到头的那一步,神仙也不例外。
万一......万一日后师父还会亡故呢?
他桌子上摆着的对讲机冷不丁蹦起来,一道毫无起伏波动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林北,来茶水间开小会。”
他偷偷摸摸赶去茶水间,刚一坐下,桌对面的杨广陵见人齐了,就问:“咱老板今天一上午炸锅了七回,摔了四五个杯子,咱们是不是该给他找个大夫看看?”
其他人都盯着他。
“你不就是大夫吗?”
“全天庭乃至于全三界,最优秀的大夫。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杨广陵正了正衣领,诚恳道:“但我是兽医。”
“师父的原身是龙,怎么不算兽呢?”
“实际上,人也是一种兽,不都说人是衣冠禽兽吗?”
赵峥雪扫了一圈众人,道:“我可以为师父出五倍的看诊费。”
话都撂到这种地步了,杨广陵被集火到一定程度,压力爆表,只能说实话。
“......好吧,我不敢靠近他。”
“切。”
赵峥雪立刻表示:“我给你买最高规格的人身保险。”
杨广陵:......
赵峥雪继续添油加醋:“如果你挂了,你的未婚妻将会得到高额抚恤金与丧葬费,咱们公司因公殉职的员工,老板会额外补上一大笔悼念款,从他私人账户里出。作为千年以来的同事和同学,我本人还会出资为你在神陵修建超出规格的陵墓。如果你的未婚妻要再嫁,我会到你陵前烧纸通知你的。”
杨广陵:......
杨广陵:“我谢谢你全家。”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