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批准旅游项目的时候，苏程记得自己看过八神祠的资料。
但因为生意太忙，公务太多，再加上有赵峥雪的现场审批和杨广陵的实地考察做双重保障，令人无比放心，他看到这个景点名称之后，就二话不说直接签字盖章。
如今八神祠的门口闻风涌现出了淀粉肠和烤面筋小摊，以及铁板鱿鱼、油炸年糕、狼牙土豆、煎饼果子......还有个卖臭豆腐的摊位头顶挂了面大旗，上面写着威风凛凛的两排毛笔大字：
第一排：不吃正宗八神祠臭豆腐。
第二排：等于白来八神祠。
苏程在风中凌乱：......
小封在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的小摊聚集地。
出门之前，陈袖特地拉着他进行一番临时辅导，约会首要原则：跟自己喜欢的人出去逛街，对方盯着商场柜台里的东西，但凡超过三秒钟就是喜欢。再进阶一点，目光扫到什么他就得买什么，讨人欢心，百试百灵。她之前就是这样泡妞的。
小封回想起公主殿下那浩瀚如烟的广阔情史，以及拿去填海造陆都够用的大量前任们，发誓要把上面那条准则刻在心里。
他自觉走过去，掏出钱包，对着老板说：“你这边所有的，我全......”
苏程眼疾手快冲过去，薅着人的后脖领子把他硬生生拖走。
浩荡的员工队伍在他身后集合，各自部门领导举着导游旗，像小学生春游。
只是这群伪小学生到了天上之后，不需要像在凡尘那样伪装成人，于是各个形态千奇百怪，有如身临神奇物种博物馆。如果要现场拍大合照，可以直接拿去做山海经第二部图册版本，还是全彩1080p。
苏程现在连神鬼妖怪都当朋友处，还怕这个。他格外淡定地扫了一眼身后众人，大手一挥，孩儿们，进去参观。
踏入这座雄伟的大殿后，他耳畔忽然传来古老且宛转悠扬的歌声，声音娓娓动听，扣人心弦，似是在诉说着上古时期那巍峨宏大的史诗。
那些万古千秋、刻骨铭心的故事，多少岁月时光千丝万缕的深刻纠葛，如今都化作尘埃，随着时间的风霜静静淡去。
苏程鼻尖一酸，这清亮歌声在他耳边绕了一圈，又安然地离去，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往身边一瞥，小封紧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表情严肃，没有触动，像是这里的常客。而他身后的陈袖，却默默拿出手帕抿了抿眼角的泪花。
他道：“怎么了？”
他刚想问，你也听到那荡气回肠的歌声了吗，你的心弦也被撩起了吗。然而陈袖却只是眼圈微红，小声嘟囔：“......亲爱的，我的雕像太丑了。”
苏程：......
殿内共计八座神像，各个高达百丈，苏程站在进门第一座神像的脚边，还没有这位尊神的鞋底高，头仰到最高也看不见这位的脸。
他停在这里，总觉得心中有点熟悉的感觉。
小封见他表情奇怪，凑上去问：“怎么了？”
“总觉得，我跟这个神像有点亲切。”
一群人在他身后默默地想：跟您老亲切的岂止这一尊。
苏程在神像周围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介绍的牌子，纳闷：“怎么这些神像都没有名字，不怕拜错吗？”
小封的声音无比平静：“三界中能进来参拜的人，有谁不认识这里的神。”
苏程心说这倒也是，扭脸去看下一座神像。
在他身后，大批大批神仙跪在第一尊神像身前，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膜拜，虔诚而尊敬。
林北对此不禁吐槽：“一群马屁精。”
主神们并不在此列，毕竟本人的雕像就镇在这里，自己再跑过来看，总觉得怪怪的。除了打趣彼此的雕像丑之外，还有什么意思。
小封看也不看背后的人群，只是默默跟在苏程身边。
苏程刚走过这尊神像，要去往下一尊，在拐角处，不经意间瞥见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画像。
那张画像里的男人端坐在白骨王座之上，身披殷红战袍，气宇轩昂，不苟言笑，挺拔的鼻梁英气逼人、唇红如血，俊美无双。纵观全脸，本就是位天姿国色的美男子，但配上那对顾盼生辉的眼眸，浓密长眉入鬓，硬是将容貌又向上抬了一层，堪称绝色，世间无双。
苏程不禁愣在当场，紧紧盯着画像上的人，一刻也不舍得挪开眼。
接下来，他保证自己看到：画中人冲着他挑眉，那嚣张跋扈的姿态，眼神目空一切，男人那充满野性的美感，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更令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我靠。”
苏程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分明看到里面的人冲他眨了眨眼，电得他有些魂不守舍，可这只是一幅画而已。
他几乎不敢呼吸。
自己的心跳，正扑通，扑通......
“帅的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这人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也是你们八大主神里的？”
他身后的几个主神仿佛突然被502粘住了嘴：......
小封居然也诡异地沉默着。
苏程只得把目光投向三界百科全书赵峥雪。
赵峥雪经过内心无数挣扎后，无比艰难地开口：“...对。”
苏程听了，两眼放光：“他有对象吗？”
赵峥雪：“额......”
其他人：......
表情最奇怪的是小封，他嘴角不知为何有些扭曲。
赵峥雪：“他......他现在，算是没有对象。应该吧。”
“什么意思？”
“他的...丈夫，去年给了他一份离婚协议书。”
苏程皱眉，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耳熟。
半分钟之后，他的脑回路终于成功转过来弯：“这帅哥居然是我前夫！”
主神们纷纷点头。
苏程这下不用再管什么礼节，都老夫老妻了，他干脆伸出手来，指尖附在画像中人的脸上，纸张略有些粗糙，磨得他心里有点痒。
“你这王八蛋，真身居然这么帅......”
小封沉默着，面色奇怪得可怕。
在其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耳语。
“......看看，这就是私自下界还易容的后果。”
“要早知道老板是个颜控，婚姻怎么会失败。”
“啧啧，某些人光顾着赶紧结婚了，屁都没准备。”
“由此可见，市场调研是个多么重要的事情。”
“......嘘，他贼记仇，别让他听见了。”
小封一个眼神扫过去，说话的几人立刻夹着尾巴跑路。
苏程惊艳于风遣鹤的画像，片刻之后拿出手机，旁若无人地咔嚓拍下两张照片。
一秒后，赵峥雪的微信弹出两条消息：
老板大人：【死神真身画像10M】
老板大人：把这张照片洗出来，弄个相框，下周一上班放到我办公桌上。
赵峥雪：......
她此时此刻，多么希望自己从来不认识字。
不能一个人眼瞎，这种事情当然要大家一起承受。她截图聊天记录之后，火速发进【我们五个超厉害！】
群内其他人一起无语。
不远处，苏程抱着胳膊，站在风遣鹤的画像前又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小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身侧，和他肩并着肩，肩膀略微比他高出一小截。
“......这是死神风遣鹤初登真神境时，当时的老画师给画的。那个时候的他，眼高于顶，觉得全天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所以眼神就是这么狂妄自大，傲得很，陛下请见谅。”
苏程抬头瞥他一眼，神祠内没有多少灯光，画像附近只放了两盏烛火，在这微弱的火光中，小封的眼神显得那么柔和。
苏程转过头去，诚恳道：“其实，我觉得前夫哥这表情挺酷的。”
“是吗。”
小封往下压了压嘴角，道：“他还有更酷的。有一幅从古战场中大胜归来的披甲画像，他手握天下第一神兵，站在山崖上傲视三界群雄，比这幅更野。不过，后来他登上神王境，经历了太多太多，之后的画像里，眼神就不再那么狂了。这些画都压在死神神殿的库房内，很多年没人看，全都是灰尘。”
“你怎么知道？”
\"我、我年少时曾做过死神大人的侍从，替他看管过库房。\"
小封匆忙解释。
苏程心道，这小子履历还挺丰富多彩的。给前天帝当过侍卫，又给我当过守护神，也算二朝元老了。
他又盯着这画像看了两分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那双眼睛和其他地方似乎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眉眼之处格外有神韵，简直活灵活现。他扭头要找赵百科全书问一问细节，她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能问小封。
小封的知识储备比他想得还要丰富：“死神流传至今的很多画像里，眼睛都是由同一个人画的，那个人，是他的师父。”
这个人苏程知道：“原来是光明神前辈。”
“尊神一生很少作画，但每一幅画都是精品。他也甚少给人改画，不过，天庭的所有画师都受过他的教导。”
小封也盯着这画，思绪不经意间飘远了：“画这幅的时候，那个画师无论怎么描摹，都勾勒不出死神眼中的神采，这画差一点作废。光明神大人那时候路过，见画师犯难，顺手抄起笔，两三下就精准画出了死神的眉眼。”
苏程点点头：“能如此精准地画出来，知子莫若父啊。”
小封听此，浑身一僵。
许久之后，他松开紧紧攥住的拳头，轻声叹息：“......你说得很对。死神之于光明神，只、只不过是一个养子罢了，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