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封把左手伸过去。
杨广陵认真地将手附上。
五秒钟之后，他道：“你有喜了。”
“给我滚。”
杨广陵支着头，上下扫了一遍小封如今的尊容。
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迷迷糊糊接到林北的电话，对方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像个炮仗一样，说那个谁要给一个凡人当秘书了，传不传奇！惊不惊喜！
杨广陵没来得及回答就又睡过去，等他彻底从闭关中苏醒，才发觉如今的天庭，和二十年前的天庭不一样了，天君的位置上坐了个凡人，那凡人身后的秘书，居然是死神。
关于大哥给凡人当手下这件事，杨广陵其实不太在意，他活得太久了，什么都见过。
直到方才看到两人进门，大哥给人家拎包那个场面，结结实实震撼到了他。因为他以前，是给大哥拎包的那个人。
怕被看出端倪，他还要收敛起表情，佯装老花眼，直到新天君大人被支到隔壁，他才恢复如常。
杨广陵的目光顺便绕到了窗户外那近乎隐形，却依然逃不过高等神明法眼的悬浮监控法器，幸好他的住所内有隔绝外界的法阵在，否则方才看病时的一番对话让旁人听到，三界即将乱成什么样，想都不敢想。
他好整以暇地开口：“‘三界新爹的日常’，你火了，知道吗。”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小封的目光停留在桌对面杨广陵用过的本子上，他对方才的对话记忆犹新。
“天君大人总会在乎吧。让自己的日常公之于众，还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直播，他如果知道这事儿，不会觉得被侵犯隐私吗？”
“如果知道这能赚很多钱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在乎。”
杨广陵凝视着桌对岸的小封，多年不见，他总觉得面前这个人身上似乎产生了什么神奇的变化。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习惯性地沉默寡言，而且看见谁都跟看见仇人一样，甚至听老赵说，现在还学会开玩笑了。令他这般改头换面，难道就是婚姻的力量？
“那天开会，我们几个的提案，其实说的都还可以。无论是抢劫，征税，还是水滴筹，能解决燃眉之急保住天庭，都是好的。如果换一个人，应该就会同意了。”
小封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笑了一下：“但我们的天帝是苏程。”
这种恋爱中人才会有的白痴笑容，居然出现在了他脸上。
杨广陵心想，老子只不过睡了二十年，一觉起来三界真是大变天了，在这货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比一个凡人统治天庭要更加骇人听闻。
“你不是离婚了吗？”
小封荡漾的笑容一下子垮掉：“......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太难过。听老赵说，现在凡尘的规矩是，没领证就算没离婚。”
“可他想离婚，就代表他不要我了。”
“......大哥，这话能从你嘴里冒出来，我这辈子算是什么鬼都见过了。”
小封瞪他一眼。
杨广陵清清嗓子，整理一下领口，慢悠悠地将钢笔盖上盖子：“说点别的。他要死了，你知道吗。”
小封坐直身子，片刻后，点点头。
“为什么死，你也知道吧。”
“是煞气。”
“你生来就是不平凡的人，从娘胎里就自带煞气，因为这事儿被逐出族群，流浪了好多年......后来飞升为神，状况就更加严重，煞气最盛的时候，只有师父近得了你身。”
小封的眼神黯淡下去。
“你在凡尘，一旦使用魂魄中的法力，煞气就会溢出来，离他太近便会伤害他的身体。总有一天，我们的新陛下会被耗死。幸好三界还安定着呢，否则你们两个，是今生注定不能在一起。”
小封沉默许久，把胳膊伸直到杨广陵面前，张开右手手心，一个精致小巧的深红色咒文袒露在杨广陵眼前。
杨广陵见此不由得愣了一下，低声念出这咒文上的古老文字，越念心中越震动：“你......你居然和他签订了金庭神侍的契约？如果他死，你就会彻底失去一半的生命！你知道你的生命对于三界而言有多贵重吗！”
小封收回胳膊，目光牢牢盯着手心的咒文，那鲜血写就的字迹仿佛在他的注视下会燃起滚烫的火焰，灼烧他的心脏，和他埋藏在心底最重要的东西。
他缓缓握紧拳头，将咒文像无价之宝一样死死护住。
“没关系，我再也不出手，就好。”
......
苏程拿着CT诊断报告单，盯着影像表现下面那一排字迹，明明都是汉字，组合起来却一句话也看不懂。
“没事的啦。”小封走在苏程背后，自从出了医院开始就一直给他揉捏肩膀：“大夫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咱们回家喝点儿山神开的药就行。”
苏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是临走之前杨广陵塞的，叮嘱如果身体不适就再联络。这张名片的质感太过好，苏程一直不舍得扔。
他看到山神名字下方的那一行数字，便拿出手机要给杨大夫打个电话保平安，拨出去后，却发现是个空号。
小封凑过来，瞄了一眼那串数字：“不是座机号。”
“那？”
“是山神的年龄。”
苏程惊了：“居然有七位数！”
“神仙就是这样的老不死。”
苏程顿时发现了一个略显惊悚的事实：“所有神仙都这么大岁数？那赵峥雪和林北、陈袖，也是七位数起步的年纪？！”
小封摇摇头。
“不是，世上只有山神这么老到没边。”
两人就这样慢悠悠从医院溜达回家，看着路边格外温暖的秋景，苏程的心也同样被洒下来的太阳光温暖着。
自从小封受伤之后，苏程就决定临时在家办公了，每天坐在电脑前批阅赵峥雪转移到电脑上的奏折，批得眼冒金星，浑身的精气像是被工作抽干了一般。
伤患小封严厉拒绝再找个大夫看，非常相信自己的自愈能力，苏程就随他去。他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时候，小封就坐在旁边，渴了倒水，累了捏肩捶腿，像伺候皇上一样。苏程不适应，这样吐槽了一下，小封还一脸认真地说，你就是皇上。
吃饭时候，苏程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是他这辈子从未敢妄想过的数字，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即便承接了地府的新版冥币设计与印刷与工作，捞了一大笔，可总不能只仰仗着地府吧。
指望着别人给挣钱的办法，自己不主动想，总归不好，他必须要想出一个名正言顺赚钱的办法。
正巧，冥神在工作时间打了个电话给他，在电话那头老泪纵横，说感谢司法部门这段日子的加班加点，给予了非常大的帮助。但是，地府再这样印钞票下去，就要通货膨胀了，真的不再需要印刷新版冥币，容地府消化一段时日吧，感谢天庭这段日子的鼎力相助。
这天，一周一次的天庭高层会议。
“咱们开个公司吧。”
苏程说。
赵峥雪捏着一支奥罗拉钢笔，面前摆着会议记录本：“主营业务是？”
“问得好。”苏程竖起大拇指：“各位有什么想法吗？”
众神立刻陷入思考的沉默大海中。
“抢......”
“不许抢劫、强征税和水滴筹。”
苏程赶在林北提议之前打断他。
唯一没有提及缺德项目的赵峥雪双眸一亮：“我们开家银行吧。”
苏程看向她：“银行怎么挣钱？我还不知道具体细节，会很复杂吗？”
赵峥雪摇摇头。
“陛下不需要了解这个。只要放出在这家银行存款，会有高额利息的消息，吸引一大帮子人来存钱，然后用他们的存款还清这笔账，不就完事儿了？”
“之后呢？”
“什么之后。”
“之后他们来取钱怎么办？”
赵峥雪两眼中的光芒更加闪亮：“您直接跑路就好！”
一分钟之后，会议继续。
记录员赵峥雪，被宽宽的透明胶带牢牢粘住嘴巴，目光平静如水，在会议结束之前，没有发言权利。
苏程长长叹出一口气，在面前这五位主神的身上挨个看了一遍，又长叹出一口气，难怪天庭能欠这么多钱，原来上面的高层压根就没正常人的脑回路。
他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对着虚空拜了一拜：“前夫哥啊，你做天帝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在场五位主神互相与对方交换眼神，表情一个比一个复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正经的人也得正经起来。
接下来几个神纷纷发言，小到摆摊卖红薯，大到开医院和婚姻介绍所，每一个提案都比之前说的要靠谱许多。
最后，苏程自己说了个主意。这个主意，就是开一家万事屋。
万事屋地址设在凡尘，面向三界众生，上至除魔匡扶正义，下至喂猫遛狗接小孩子放学，只要是可以赚到钱的单子，都可以接。
“我们招一些散仙进来当员工，给他们相应的报酬，如果表现好还可以考虑录进天庭的正式员工。”
他记得小封说过，他作为散仙，当初进入守护神部门时，废了千辛万苦。据说要层层选拔，一百年里只过了两个，非常难得。
既然天庭编制如此难进，他作为天庭一把手，招个人不就一句话的事？以此作为宣传，应该会吸引不少人来应聘。
“那我们哪里来的单子呢？”
小封非常笃定：“先开着，到时候，自然会有单子冒出来的。”
散会之后的会议室内。
陈袖：“亲爱的，看什么呢？”
“直播。”
“呦，这么高科技。”
赵峥雪坐在屏幕前沉默不语，她嘴上的胶带刚撕下来。
林北坐在她身侧，目视着会议室大屏幕上的景象。
小封穿着运动卫衣，跟在苏程身后，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电脑包。
苏程转过头来和他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听不见，小封立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伸长了胳膊，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看口型，大概是在说‘主人最棒’。
这下，会议室里的众神像是被赵峥雪传染了一样，一起沉默。
许久之后。
陈袖：“亲爱的......原来，这就是那天开完会，你们想出来避免跑空的办法。”
林北纳闷：“直播开了之后，有些人怎么更加不要脸了。”
“亲爱的，他要过脸吗？”
“真是失策。”
赵峥雪终于开口：“......好歹，好歹赚到钱了。”
......
回去之后，赵峥雪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聊，群聊里除了她，还有天君和他的封秘书，以及五个同门。
微信群名被改为【苏程狂热粉丝群】
一看就知道是谁拉的。
橙子（天王老子版）：......小封，别这样，有点不好意思。
微信群名被改为【相亲相爱一家人】
橙子（天王老子版）：......
橙子（天王老子版）：爱神，这个我更不好意思。
微信群名被改为【苏程狂热粉丝群】
橙子（天王老子版）：小封别忙活了，你倒垃圾怎么还没回来。
疯子（天王老子走狗版）：陛下，我在楼下看到卖棉花糖的摊子，五块钱一大个，我要买两个送给你。
爱在春天：亲爱的，我也要吃。
疯子（天王老子走狗版）：自己买。
爱在春天：陛下，你不是要离婚吗，我认识几个条件非常不错的帅哥，保证比你前夫温柔还体贴，而且很有钱，嘴还甜，感兴趣再婚不？
爱在春天已被移出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