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刚好是早上七点,姚雪和杨晓雯还要留下来备考,正在宿舍打包行李准备搬去她们租好的房子,其他人都已经离校回家了。
她终究还是没能跟她们吃上那顿散伙饭。
见沈鹭一路小跑慌里慌张地回来,杨晓雯和姚雪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疑惑地看着她,杨晓雯问:“怎么匆匆忙忙的?”
“赶车,怕来不及。”沈鹭匆匆敷衍道。
她还剩三个包裹没寄走,需要再跑两趟邮政。她把两张被子拿去楼下的旧衣回收箱,三个包裹压缩成两个,这才一手提一个拿去邮寄。
还好邮政上班得早,不然她剩下的东西都准备扔了。
东西寄走后,她看着许落霜的那套小桌椅又沉默了,眼前浮现的是她在上面埋头写作业的模样。
杨晓雯和姚雪已经收拾完东西搬到租房了,宿舍此时空荡得连走路都有回声。这套小桌椅摆在这里显得孤零零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把小桌椅装进了行李箱。
她很懒,恨不得把东西都寄走,自己两手空空走人,因此,她的行李箱还是空的,小桌椅装进去之后就刚好占满了。
她就这么拖着一个箱子,背着一个双肩包出门了。
她一边走一边拨通了沈国伟的电话。
“小鹭,是准备回家了吗?”沈国伟第一句话就问。
“爸,我不回家了,我想去妈那边发展,可能这两年都很少回去或者不回去。”沈鹭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沈国伟那边明显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也没有说什么:“行,那你去吧,挣到钱了记得每个月给我转点啊。”
“嗯,我知道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讲得太直接了,沈国伟又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小鹭啊,你也别觉得爸势力,村里面多少女孩初中毕业就被家里送出去打工,老家还有人跟我说,你是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最多给你念到高中毕业就可以出去打工了。我都没听他们的,你想去念书我就给你去。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也确实不争气,每个月就挣这点钱,供你们俩姐弟读书也不容易。不过还好你争气,没问过我要生活费。”
他叹了口气,又说:“我现在这份工作不知道还能做多久,我这个年纪了,老板也是看我还要养你们才让我继续做着先。”
沈鹭认真听完,一阵心酸,她说:“爸,我都知道的,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从来都没觉得挣钱给家里有什么不对的。老家的情况她也知道,她初中在老家的乡镇就读,她有好几个同学明明很喜欢读书,然而家里却不愿意继续供她们了,软硬兼施让她们出去打工补贴家里。
虽然她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没有多好,但是关于学习上的费用,只要她开口了,沈国伟从来没有缺过她的。
刚挂了电话她就走到了校门处,准备往公交车站方向继续走,在这里她看到许落霜正好从一辆出租车下来。
沈鹭在原地愣了好几秒,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眉心,早知道就不省那个打车钱直接从后门走了。
她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击了几下,又沉默着把手机收回口袋。
“姐姐,你回家是吗,我送送你。”许落霜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说。
沈鹭抬眸望了一眼天空,内心闪过一丝惘然。她问:“你要送我到哪里?”
“我身份证都带来了,我送你到家。”
沈鹭一边继续往公交车站方向走一边又问:“你买票了?”
“嗯。”许落霜在她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
沈鹭买的可不是回家的票,她是准备直接去她妈那里的。
沈鹭无奈地说:“我来这里四年,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正好你今天来了,就陪陪我吧。把票退了吧,我今天不回去。”。
她见到许落霜下车的时候就已经退票了,因为她根本不指望她能甩开许落霜独自去坐车。
许落霜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一边点头说“我听姐姐的”一边伸手要帮沈鹭拿箱子。
沈鹭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碰到她的箱子,她心虚,因为里面装着的只有许落霜的那套小桌椅。
但是这位大小姐可能是怕自己手里不拿着点沈鹭的什么东西,万一沈鹭撒腿就跑,她在后面瘸着腿追不上,于是很坚持要帮她拖箱子。
其实小桌椅很轻,沈鹭拗不过她,于是就让她拖着了。许落霜接过箱子后提着掂量了一下,疑惑地问:“怎么这么轻?”
“没放多少东西进去,都被我寄回去了。”连电脑她都是选择寄走,她想带走这套桌椅的话,也更应该选择邮寄才对,不然就不会出现如今这个滑稽的画面。
她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许落霜跟在后面拖着她的行李箱。她以为只要她手里拿着沈鹭的东西,沈鹭就会有顾忌,就不会直接扔下她跑掉,其实这箱子里面只有她的小桌椅。
许落霜实在是很倔,一瘸一拐忍着脚痛额头冒着冷汗也要紧紧跟着她,她们还没有走多久,沈鹭就不忍心再这样走下去了,也不知道是在折腾谁。
她停住,许落霜也跟着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沈鹭又瞎扯:“晚上再出来吧,我昨天没睡好,想休息一下。”
说完,她就掏出手机打了个车,跟司机报了许落霜家里的小区。
周挽在客厅看电视,见到许落霜和沈鹭进门,她有些意外地问:“刘叔刚出门准备去接你们,怎么自己回来了?”
沈鹭一边扶着许落霜上楼一边扯着嘴角干笑着回答:“那快让刘叔不用去了。”
扶着许落霜坐到了床上,她蹲下来仔细查看着她的脚,走了两步居然就肿了。
“你出院的时候,医生没有给你拿药吗?”沈鹭问。
“我没拿。”
沈鹭无语片刻,又问:“那你家里有消肿药吗?”
“有,赵姨知道在哪。”
沈鹭起身准备下楼,许落霜又把她拉住,直勾勾地盯着她,沈鹭无奈地把书包摘下往床边地毯一放,说:“我把东西放这里,我身份证什么的都在里面,我就下楼帮你拿个药。”
许落霜这才犹豫着放开了她。
过了几分钟后,沈鹭拿着一瓶消肿药和一包棉签进来。
她重新在许落霜面前蹲下身,拧开瓶盖用棉签沾了一点药,棉签一碰到肿处,沈鹭就看到许落霜抬着脚往后缩了缩。
她立刻停手,抬眼问她:“痛?”
许落霜摇了摇头,重新把脚往前伸了伸:“有点痒。”
那应该就是抹得太轻了。
沈鹭把药抹了两层,才直起身来找垃圾桶把用过的棉签扔了。
“这段时间你就少走路了。”沈鹭看着她肿得跟猪蹄一样的脚说。
她的手指沾到了一点棕色药液,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这里的窗。这是一扇上下翻开的小窗,也只有许落霜这种体型才能从这扇小窗钻出去,小窗如今还是打开的状态。
她又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下面有几个球形灌木,小窗对下去的那块灌木被压断了一片枝桠。
还好有灌木作缓冲,而且下面还是草里。她不敢想象,如果许落霜没有摔到灌木丛,直接掉到草地,会怎么样。
她心有余悸地把小窗给关上了。
她靠着卫生间的洗手池站了会儿,望着天花板无奈地叹了口气,由于种种疲累,她又缓缓闭了闭眼。
出来后她又下楼端了一杯水上来递给许落霜。
“喝点水,你今天都没喝水,嘴巴都干了。”
许落霜坐在床边看着沈鹭递过来的杯子,犹豫了一下,迟迟没有接过。沈鹭又好笑道:“怎么,还怕我给你下药?”
似乎是自己荒谬的想法被猜到了,许落霜白皙的耳朵尖慢慢变红,连忙接过水喝下。
沈鹭在她床边坐下,问她:“你介意我穿着外衣躺上去吗?”
“不介意。”
沈鹭掀开被子躺了上去,又扯了扯许落霜的衣角说:“你陪我躺会儿吧。”
许落霜很顺从地在她旁边躺下。
房间开着26度的空调,她们盖着一张薄薄的米白色空调毯。
沈鹭撩过许落霜的一缕头发,柔顺长发在她的食指间缠绕了几圈然后滑落。
空气静默了几秒。
“许落霜。”沈鹭说:“你说,我们无论是从性别,还是年龄,还是家世来说,有哪一样是适合做伴侣的。”
她们甚至连性格都是天差地别的。
“我们就连户籍地都隔了1631公里。”
世界上应该很难找到比她们更不合适的恋人了。
“姐姐,只要你开口,给我一句准话,刀山火海我都能扛。”许落霜紧紧地抱着她,声音闷闷的。
“但是我只希望你好好生活。”
你的未来应该光明灿烂,一路繁花盛开,你应该自由自在,不被他人左右情绪。
“姐姐,我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什么温暖,我唯一有过的温暖是你给的。”她的声音很轻。
“姐姐,你再可怜可怜我。”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就能消散。
沈鹭悲痛地闭了闭眼睛,我没有可怜你。
再睁眼时,泪水已经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身边人的呼吸声慢慢变得轻缓匀长,许落霜睡着了。
沈鹭真的给她下了药,在那杯水里。
她在医院的时候经常失眠,医生给她开了一些安眠药。那时候她就考虑过,要是有不得已的情况怎么办。于是她悄悄把药留了下来,磨成粉,今天就派上了用场,下到了刚刚那杯水里。
看着许落霜安静的睡颜,沈鹭伸出拇指抹了两下她脸上的泪痕,又忍不住摸了摸她脸上细腻光滑的皮肤,然后紧紧地把她拥进怀里。她抱得很紧很紧,似乎想要把她骨头碾碎,然后融进自己的血肉,这样谁都分不开她们了,就连她沈鹭自己也没办法分开她们两个。
她抱了很久很久,几乎要就此沉沦的时候,她又让开了一点距离,在她额头亲了两下,又在她眼尾的浅褐色小痣亲了两下,亲完后又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几秒。许落霜平时的嘴唇是好看的浅粉色,如今两片薄唇微微抿着,唇色和脸色都透着病态的苍白,看起来柔弱不堪。
这副皮囊连生病了都还是那么好看,沈鹭心疼地想,怎么就偏偏那么想不开,看上了她,最后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最后,她不受控制地,偏头重重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