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受天打雷劈的潜意识认知影响,电,是所有死人心中渡不过去的劫。
乱葬岗上的死人们人均带金属,一旦通电,对身心的摧残效果原地翻倍。
网兜里这几位当场就跪了:“别插电啊,我们知道是谁在捣乱。”
程西的手一顿:“你们说什么?”
死人们争相表态:“我们愿意指证罪魁祸首!”
程西点点头:“你们都是正义之士。”
死人们跟随她的频率点头:“对对我们都是好人呐。”
程西:“你们真是自愿的?”
死人们:“自愿,没有人逼迫我们。”
程西左手一动,电线精准插进插孔。
死人们颤栗着扑街,很快又都爬起来。
程西推开窗户,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死人们低头瞅瞅渔网边缘,压根没接电线,后知后觉怒道:“你诈我们!”
程西笑得饶有深意:“说什么呢,你们可都是自愿指认破坏者的正义之士。”
死人们手忙脚乱撇开渔网,掐腰作小人得志状:“死人的话你也信?你是不是傻!”
程西笑得更开心了。
死人们嘚瑟够了,犹如得胜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回了墓园。
其他人全都围上来,听他们炫耀欺负管理员的光辉战绩。
被罩过的死人们出于泄愤心理,开始了一顿不着边际的瞎编乱造。
最早跪地求饶的死人正在口若悬河:“小丫头片子而已,被我杵电门上脸都电黑了。”
其他死人倒抽冷气:“就那小身板,不得电死啊?”
死人摆手:“值班室那点靠太阳能转化来的电能电不死人,不信你们去看她的小黑脸。”
他回身指向值班室,却不料程西就在他身后。
圆圆的小脸可黑了。
死人赶紧把伸出去的手指头缩回来。
程西配合死人们前面讲的爽点,期期艾艾抹把脸,抡起铁锹把旁边一座半米多高的坟给铲平了。
所有死人都傻眼了。
半米高的坟在这乱葬岗里就算高点,可想里面住着那位不太好惹。
程西一铲子土扬出去:“让你带头搞破坏。”
坟里钻出个大黑脑袋,瓮声瓮气怒吼:“谁搞破坏了?”
程西似被吓着了,眼神禁不住往那堆死人身上瞟。
大黑脑袋立马扭转过去,目露凶光:“哪个孙子给爷泼脏水呢?”
吃瓜群众一哄而散,独留那几位正义之士在烟灰风尘中凌乱。
大黑脑袋怒不可遏钻出来,身长两米有余。
程西打眼偷瞄,这位原厂零件居多。
大黑脑袋夺走她手里的铁锹:“孙子,纳命来!”
正义之士哇哇乱叫:“我们没指认你,是她诬陷我们。”
程西满脸真诚:“他们说得都是真话,他们没指认你。”
大黑脑袋恨不能把铁锹抡出火星子。
只看体形也知道这位不是悍将就是悍匪,那几位正义之士哪敢跟他硬碰,又不敢往坟里钻,大黑脑袋正在气头上,非把他们的小土包掘开不可。
几人如丧家之犬满坟地跑。
大黑脑袋一铁锹飞出去,眼瞅要将吹牛最响那位的脑袋削飞,一只白净的手横着伸出来将那铁锹握住。
程西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墓园内禁止斗殴。”
大黑脑袋瞪眼:“你起开,我不打小孩。”
被追那几位痛斥:“就她?小孩?她那心切开都得流石油!”
大黑脑袋:“她心再黑也没电你们吧,你们呢,对她做过什么?”
那几位百口莫辩,这哑巴亏吃得饱饱的。
大黑脑袋发狠要拆了那几位。
那几位眼见求饶无用,打又没胜算,已经琢磨着要离坟出走去外面避风头了。
程西一铁锹横在他们中间:“咱们就事论事,不要发散思维。你们各自说说这园子里的纸灰是哪来的?”
那几位异口同声:“真不是他干的!”
大黑脑袋眼珠子瞪溜圆:“你们睁眼说瞎话。”
那几位苦不堪言彻底崩溃。
大黑脑袋急眼要削他们项上狗头。
最后的最后,程西和了一脚稀泥:“算了,只要在天黑之前把墓园收拾干净,我不追究是谁干的。”
大黑脑袋对正义之士横眉冷对。
正义之士溃不成军,认栽背下这口飞来横锅。
大黑脑袋生怕他们使坏不好好干活,主动当起了监工。
程西蹲他旁边像个石狮子脚底下踩的球。
大黑脑袋瞅瞅她:“你不用去医院做个检查么?”
程西:“他们真没电我。”
大黑脑袋:“哼。”
程西:“……”
人多干活快,几位正义之士总算赶在太阳落山前将墓园的纸灰清理干净。
程西要去搬装满纸灰的垃圾桶。
大黑脑袋拦住她,俩大眼珠子朝那几个坐地上喘粗气的死人一斜。
几人立马咽气原地诈尸,搬着垃圾桶给送到值班室门口。
大黑脑袋作鄙夷状:“胸腹里啥都没有,喘个毛线。”
程西:“……你懂得真多。”
大黑脑袋瞪着自个儿被铲平的坟,气不打一处来。
程西抄起铁锹给坟头又加高了几公分。
大黑脑袋:“你是个好人,谢了啊。”
大黑脑袋钻回去了。
那几个快累死的死人才敢回来,嘴上嘀嘀咕咕:“白长那么大个子,猴儿都比他聪明,你们说他脑子里是不是啥都没有啊?”
程西轻咳两声。
死人们全部闭嘴。
~
来送吃喝的老吴被那几大筐纸灰惊呆了:“哪来的?”
程西:“墓园里扫出来的。”
老吴:“有人来祭拜了?”
程西:“没吧,不过也不确定,那天我休假来着。”
老吴不停给自个儿拍胸口:“能跑这种地方来祭拜的恐怕不是啥好人,你平时加点小心,要不你买把刀防身吧,我加急给你送一趟。”
程西:“我有菜刀。”
老吴:“菜刀也行,夜里就放枕头边上,房门窗户要锁好。”
程西全部应承下来。
老吴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程西搬着未来一周食材回屋时,饿死那位已经在厨房里等了。
他也知道自己连个肚皮都没有,比普通饿死鬼更能吃,所以他日常就在坟地里啃土,偶尔来值班室瞧瞧有没有剩菜剩饭改善下伙食。
程西大方地给了他个橙子。
对方宝贝似的扒开,先把皮塞嘴里反复咀嚼,再小口品尝橙子的酸甜。
程西瞅瞅他开放式的下腹,掉出来的只有果皮果肉,果汁倒是一滴没剩。
对方很有眼力见,吃完自己动手打扫干净,完事打个长长的饱嗝:“好久没有这种吃饱饭的体验了。”
程西:“你能吸收果汁?”
饿死那位:“准确说,我只能吸收汁液,米汤酒水都可以。”
程西觉着这位适合跟变桌子的严师搞好关系。
那位也不白吃,主动提供一条线索:“那天烧纸的,应该不是乱葬岗的人。”
程西:“确定吗?”
那位:“不确定,我当时正在吃土,烟火就起来。”
光看纸灰数量也能知道烧起来的纸钱有多少,乌烟瘴气黑灰乱飞,呛得他都恶心了,根本没心思也没视野去找是谁在烧纸。
那位:“如果不是外人来祭拜,那烧纸就只有一个目的,逼你走。你要是撂挑子走人,满园纸灰可就真没人清理了。”
在别人眼里,乱葬岗不过是荒山野坟。
可那是他们的家。
那位:“谁乐意自家铺层纸灰,进进出出蹭一身黑不说,还晦气。”
程西:“你们还嫌晦气?”
那位:“我们都是拥有千年历史的老古董,谁能有我们迷信呐。”
程西:“……”
如果是死人故意刁难她,程西倒无所谓。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老老实实听她这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新上任管理员管束才叫不正常。
可若是活人在暗中作祟,目的是什么呢?
莫非是那群白大褂一直在暗中观察坟中各人?
她的到来干扰到他们了?
多想无用,唯有钓鱼。
程西申请了明日休假,系统反馈回来的假期时间与上次相同。
夜幕降临,程西提着那个金属渔网和一个塑料桶走了。
渔网是她从空屋床底下翻出来的,八成是以前某个管理员休假时的消遣活动。
出山再走十几里有条小河汊,因着西山的名声从来没人往这来,管理员偷偷电鱼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拎着桶直奔那条小河。
夜深人静,风吹草叶的声响都格外鲜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她。
直到这种感觉彻底消失,她才找了个隐蔽之处藏起塑料桶,将那渔网系在腰间,沿山外的土路绕过整座西山,从另一面的悬崖峭壁攀岩而上,于天亮之前折回墓园潜伏。
没人管的墓园比程西预想中消停。
正如饿死那位所言,乱葬岗是他们的家,谁会在家里瞎折腾呢。
今夜无星无月,阴森得恍若炼狱降世。
在坟地上乱晃的死人们各回各坟,生怕突然劈个雷把他们肢解似的。
程西往身上抹几把土,尽量盖住衣服上的异色,而后贴到墓园高墙内壁,静待鱼儿上钩。
这是个耐力与耐心缺一不可的活儿。
程西却早已驾轻就熟。
午夜,伸手不见五指,阴风怒号,高墙亦挡不住其呼啸。
贴墙边的土蓦地动起来,一个脑袋斜着从墙根底下钻出来。
程西鹰隼般的眸子牢牢锁定在其身上。
这是……大耗子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