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个子倒下去,另一个大个子顶上来。
自问身高不俗的腾瑞看谁都得仰头。
一张桌子从他腿边路过:“你往上看干嘛,往下看呐。”
腾瑞低头才发现大个子们的腿有点过于长了。
桌子伸长机械小爪,撩开倒地大个子的裤腿。
那赫然是一条做工十分精细的机械腿。
严师晃到程西脚边:“你别怪他们,他们平日里不会跟人起冲突,实在是这帮混子仗着自己身体改造过,欺人太甚。”
新大个子照着女孩正脸就是一拳头。
他的五指泛着金属光泽,打石头都能打出个坑,真打在女孩头上的话女孩就得身首分家。
程西眼角轻跳:“腾瑞。”
“在。”
“把地上的破烂划拉起来,别让脏人的脏零件污着了。”
“得嘞。”
说话间,女孩灵巧地避开大个子的拳头。
又有两个大个儿栖身参战。
女孩顿时陷入困局,闪展腾挪都难以在三人围困出来的狭小空间里施展。
程西踏前几步,戳戳挡路大个子的后腰。
大个子回头,一脸凶神恶煞。
程西面无表情:“除了腿,你身上还有哪是假的?”
大个子骂骂咧咧,反手甩来一耳光。
程西屈指在他腕上一撞。
大个子整条手臂就不好使了。
程西趁势踹他大腿。
金属肢体总归没那么听话,受力原地劈叉。
大个子秒变小矮人。
程西一胳膊肘顶他太阳穴上。
大个子惨叫着扑街。
程西又在他身前身后点了几下。
大个子疼得满地翻滚。
女孩机敏地从他身上跃过,逃出围困之势。
对面那俩大个儿就没这么灵活了,眼见同伴滚过来,想躲却偏偏迈不开腿,好不容易抬起脚来又结结实实踩同伴脸上。
翻滚的大个子叫得更响亮了。
仨人如同保龄球,一波全部带走,去跟至今没爬起来那同伙作伴。
程西晃晃肩颈:“严师。”
桌子震惊的都找不着嘴了:“啊?”
程西:“把他们身上的非人零件全部拆下来带走。”
她看向摔成一团的几个大个子:“不想死就从这爬出去,不爬就是你们自愿死在这。”
腾瑞扛着一麻袋骨头渣晃晃悠悠过来:“是你们自己找死,跟我们无关。”
正在拆人家假肢的严师:“……你们撇得真干净。”
程西从随时要被压趴的腾瑞身上接走麻袋,横着一抡。
还没被拆、正在挣扎逃跑的大个子仰面朝天摔回来,鼻血横流。
从黑街出来,那女孩深深看了程西一眼,拐进附近的街巷不见了。
程西左手麻袋右手提着捆成废铁的假肢,并没有去追。
切换成人形的严师溜达过来:“我帮你拿点。”
腾瑞下意识往地上瞅,这次他看到的是一双站在他身后的人脚。
他的视线一路上行,跟笑眯眯的严师对了个眼。
严师很亲和,撕开脸皮让他夫人也跟这帅小伙见个面。
腾瑞腿一软,坐地上起不来了。
程西:“……你拿他吧。”
墓园里。
程西把麻袋里的零件倒地上。
人骨金属混成一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一号坟人头到处骨碌:“哪根骨头是我的呀?”
程西嫌他聒噪,一划拉把他扫回自己的坟坑。
严师蹲在地上挑挑拣拣,他给自己变形时对金属制成的骨骼有了很直观的认知,问题在于这堆骨骼大差不差,也不晓得拼错到别人身上会不会影响他们继续诈尸。
他正琢磨怎么降低拼错风险,一抬头就瞧见那个漂亮的年轻人正在专注分类。
人体组织分成一堆,能说话的诸位又开始新一轮骂骂咧咧。
余下金属有些成色明显不同,腾瑞还是把他们放到了一堆。
严师起初只觉有趣,可渐渐地,他发现腾瑞分成的每一堆都刚好能拼成个缺一两样零件的人体。
他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你怎么确定它们属于同一个人?”
腾瑞:“组装模型谁没玩过,先拼起来再说。”
严师挑眉,看向程西。
程西:“十几个人而已,挨个试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严师的眉毛扬得快能掀飞天灵盖了。
机械骨架看似好拼,实则每个关节都有卡扣,很多细小骨骼压根辨不清该放在哪,必须得是对人体和机械制作都很熟悉的人才能严丝合缝装回去。
个别大关节里的螺丝损坏,全靠严师日常囤的小零件往里填充。
严师的组装手艺没的说,可很多人体细节还是要靠程西辅助辨别。
再看腾瑞,手上一刻没停,已经拼好三副骨架了。
严师惊了:“厉害啊。”
腾瑞充耳不闻。
程西替他瞎编:“他还小,正是爱玩模型的年纪。”
严师:“……你可以当他是巨婴,但请别把我当老年痴呆,我死那年没比他大多少。”
他把手头怎么都装不上的金属碎骨往地上一丢,蹲腾瑞旁边看他的组装步骤。
腾瑞每拿起一个零件,只需要看看两头就知道往哪里装。
严师乍看还以为这小子有点玄术在身上,看得多了,他悟了:“看关节磨损痕迹!”
活人肢体间有筋有膜有组织液,不会轻易对骨头造成耗损。
机械却是不管怎么上油都避免不了日复一日重复运动中的磨损。
更别说他们三年来就没上过油。
连接的两块金属间磨损痕迹一定是相互嵌合的。
不过磨损痕迹并不起眼,想要精准找出两个相邻的零件需要极佳的眼力和耐心。
严师在手艺这方面从未服过别人,眼前这小子令他由衷挑起大拇指。
骨架陆续拼好,余下的工作只能由程西来完成。
程西把一号坟脑袋拔出来,又在一堆人体组织中找出个胸部以上,跟人头组成一套。
腾瑞咋舌:“怎么能死成这样呢?”
恢复人形的一号坟森森一笑:“砍头后被野狼分尸,见过没?”
腾瑞打个激灵,缩在程西身后不敢再吭声。
别看今日出战这十几位一个比一个菜,死法倒是一个比一个凶残,历史课本上所有酷刑加一块都概括不了众人死法的多样性。
拼好的死人们舒展筋骨,扬言下回再遇上那几个混子非要找回脸面不可。
程西哂笑:“你们能拼回来,他们就不能再装两条更长的腿么。”
呜呜喳喳的众人都不吱声了。
程西看向上次赢人家坟头的赌徒:“不是说有能打的么,没去?”
赌徒讪讪搓手:“能打的哪看得上我们这群小喽啰,人家不跟我们一块玩。”
他们虽然打着替同伴出头的幌子,其实只是在给各自枯燥的诈尸生活没事找事。
纵观整个乱葬岗,也就每天在墓园里溜达这几个能闲成这样。
程西想了想,把他们今日下山被痛扁的事录入工作系统,更多细节全部隐去,只说打斗过于残暴,她一双眼睛盯不过来那么多乱飞的零件。
严师没去赶午夜场,眼下他对腾瑞的兴趣拉满,恨不能拉着他的手畅聊人生。
腾瑞对这个动不动就撕脸皮露个大眼珠子的死人畏惧到了极点,瑟缩在程西身后求保护。
严师笑得像个要吃小白兔的大灰狼:“自我介绍下,我姓严,你可以称我一声‘严师’。你这动手能力想必是有家学渊源,不想跟我深入聊聊么?”
腾瑞水汪汪的眼睛望向程西,低声询问:“严师是谁?历史有这一号?”
程西:“我没听说过。”
严师那抖个不停的孔雀尾巴瞬间就耷拉了。
~
又到午夜时。
腾瑞瞄一眼严师借宿的客房,做贼似的溜进程西卧房,给手表戴上外壳。
程西:“有感悟了?”
腾瑞先是点头,很快又摇头:“诈尸在生物学拓展的科技领域上有实现的可能性,只要人脑没有损伤,利用生物电做正向刺激说不定能激活其陨灭的意识,或者说用物理和生物相结合的手段逼迫停止工作的大脑恢复生前运转模式。记忆模块没有损坏的话,大脑会保留记忆,由大脑发出的行动指令也会延续生前的习惯和思维方式。”
程西听不太懂,但也抓到了个关键词:“你的意思是,科技诈尸必须要有大脑?”
腾瑞的脸垮了:“我只能想到这一步,而且要经过大量实验去验证可行性。所以我想不通那些只剩几块骨头的人为什么拼上一副机械骨架就能还原生前记忆。”
见程西眉头轻锁,腾瑞赶忙说:“今天只是最浅层的组装,看不出什么也正常,如果有先进设备做更进一步的检测也许会有新发现。设备我可以……”
一只冰凉的手捂在他嘴上。
腾瑞一哆嗦,没敢动弹。
程西看向房门。
片刻后,门开了条缝,一只昏黄的大眼珠子盯进来:“我不是来搞破坏的,我只是想加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