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警报的声音锐烈地在城市上空回荡，连渐渐猛烈的暴风雨都压不住。

此时此刻，另外那位经验丰富的青年蜘蛛侠正在朝上城的方向行进，梭巡城中正在上演的危险，希望灯光和喧闹能在暴雨中给他充当指引，好让他能及时地阻止它们的发生。

路过时代广场的时候，本短暂地停了下来，攀在了广场对面的一栋大厦的外侧。

汹涌滂沱的雨势击打着他身上稍显暗沉的紧身红蓝制服，仿佛细小而潮湿的子弹一般，在湿漉漉的网格上烙印成类似金属的微亮冷色。

他把那些在中央车站作乱的暴徒制作成了一个又一个虫茧，但今夜的混乱还远远没有停息。

这次，就连新闻界的知名斗士J·乔纳·詹姆森都没能如愿在新闻头条上露面，时代广场标志性的大屏幕上全部都在循环播放着一则醒目的警告：“各位市民请注意……一连串的恶性袭击事件席卷了整座城市……政府当局敦促市民们尽量待在家里，并锁好门窗……”

本望着银幕，面罩上那双洁白的虫眼微眯，眼尾收挑成尖锐凌厉的弧度。

平铺的乌云覆盖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寒冷潮湿的狂风和远处轰轰然的雷声如影随形，踩着鼓点一样的节奏，和警报声一齐呼啸在他的耳边，让他的心底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今晚和那晚似乎有些相似。

一个刻骨铭心的不眠之夜。

那个不断重复在他可怕噩梦中的夜晚，就和今晚一样，纽约市的天空被雷暴席卷，人们在某种即将袭来的灾难面前战栗，而他在暴雨来袭的前夕失去了他此生的挚爱。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跃起，飞向楼群，来到天空开阔之处，双眼持续巡视着周围，注意所有可能需要蜘蛛侠关注的局面，以此来摆脱混乱的思绪和那些纠缠不休的痛苦回忆。

然而，他刚刚越过一道高楼之间的裂口，荡过两栋矮楼之间后，却偏偏撞上了一个硕大的杀虫剂广告牌。

[杀死所有的害虫！]

广告牌微弱的灯光在暴雨中几近破碎，将这句广告语与几只卡通昆虫一起笼罩在稀薄孱弱的光线之中，脆弱到看上去随时可能湮没在这片激荡的落雨之中。

他想起詹姆森就总是把他和彼得比作城市里的害虫。

这个很不吉利的巧合有点儿影响到他原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并成功让它变得糟糕透顶。

于是他转身背对这块广告牌，落在了附近房顶的边缘。

在强烈到满溢的不祥预感驱使下，他连接了通讯：“彼得？彼得，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那边还好吗？”

可惜他呼叫了好一会儿，无线通信都没有任何回应，耳机中只传来了沙沙的电离声。

他无奈地挂断通讯，忧虑地喃喃自语：“我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那小子的信号一直连接不上。”

他抬起头，眺望翻滚在天际的积雨云。

狂烈的暴雨从天而降，宛如涌动的海潮，又像是张着巨口的怪兽，试图将一切吞没。

“希望这不会是灾难的前兆。”他恳切地轻声说道。

他专注于头顶的暴风雨，完全没有察觉到，在距离他仅仅几个街区外的地方，有暗影正蛰伏着，注视着。

————

他做过承诺。

他承诺在保护好市民之前，首先守护好他自己的家人，尤其是他亲爱的女儿。

现在，到了要履行的时候。

医院逼仄昏暗的逃生通道内，史黛西警长抱着双臂，堵住了格温的去路。

“我知道你现在出去，是想去找彼得·帕克。”他冰冷地说，“我也知道他就是蜘蛛侠。”

他双眼紧锁着格温惨白的脸色，眼风锐利如刀，用不容置疑地语气严肃地强调：“但是，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

共同的沉默沉淀堆砌在闭塞的空间内，父女双方谁也不肯退让。

格温咬紧贝齿，全身紧绷到指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我必须去找彼得，他现在需要我。”

“格温多琳！”史黛西警长低吼起来，甚至罕见地直呼了格温的全名，强烈的不安和焦虑翻滚在他发紧的喉咙里，“你必须乖乖地回到你的病房里去！”

他别在前襟的警用通讯器时不时地闪烁出亮光，聒噪地滴滴作响，但他全部无视了过去，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着，一向严肃沉稳的嗓音抑制不住地急切，近乎是咬牙切齿的程度：

“他可是蜘蛛侠！他是一个被危险紧紧缠绕的超级英雄！一旦你靠近他，你就会被卷进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中！所以我决不允许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干这种蠢事！”

换成平时，他也绝对不会同意他的女儿继续和蜘蛛侠谈恋爱，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危急时刻，整个城市的情况都在持续恶化，他更加不可能同意她去以身犯险。

警用通讯器的呼叫提示越发频繁急促，不断地提醒着他应该尽快动身，投身到他的职责之中，以警长的身份守护这座面临危机的城市。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在这里长时间停留，他只能无奈采取粗暴的方式。

“听着格温，我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胡闹。”他不由分说地钳住格温的手腕，死死地握紧，“我会给你的病房上锁，并嘱咐护士看好你再离开，你休想再离开医院半步。”

“乔治！如果你真的这样对待我，我会讨厌你的！我真的会讨厌你的！”格温拼命挣脱，“我可能会讨厌你一辈子！”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史黛西警长强硬地拖拽他的女儿，想将她强行带回安全的医院病房。

闻言，少女忽然不再反抗挣扎。

她将所有的激烈的情绪全部褪去，只剩下没有灵魂的空洞，就像是一座冰堆砌而成的雕塑。

史黛西警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转过身。

“这不公平，爸爸。”

安静了很久，一道细弱的声音才在他耳边响起。

“爸爸，你知道吗？”少女抬起头，将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压制在平静的颤抖之下，“从小到大，在我有记忆的每一天，我都在担心会失去你。”

似乎有咸涩湿润的泪光顺着沉重压抑的空气绽放开来，滴落在警长的心口，带来一阵滚烫的幻痛。

少女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明亮异常。

这一瞬间，他被束缚在了原地，冷硬的表情也彻底凝滞在了脸上。

“每一天清晨，我目送你佩戴好你的警察勋章和配枪，出门坐上警车，和我每一次看到蜘蛛侠的心情是一样的。”少女放低了声音，“我害怕你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害怕你会像妈妈一样，就这样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她的声音变得轻微沙哑，如同外面肆意冲刷城市的雨水，接连不断又不可抵挡地侵透他看似坚硬的心墙。

“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但我从来都没有阻止过你，爸爸。”

她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覆在她手腕上的大掌上。

“因为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也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你的职责之中……和彼得一样。”她微笑着，用温柔的力道一寸寸地移开他的指节，“你会这样做，不止是因为警察的身份或者职责，而是为了贯彻善良与正义的精神，是为了保护那些你珍视的人，而这份精神也被你传递给了我。”

最后，她从他的禁锢中彻底解脱出来。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可是彼得现在需要我，我没办法放下他，我做不到，因为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史黛西警官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仿佛瞬息之间就苍老了十岁，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他那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认真地注视着他，明明语调和平时一样，如此柔和，如此温软，却有着惊人的力量。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化作了一把精巧的小刀，割开他坚固的防线，直接刺进了他的内心，让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这是格温第一次忤逆他。

烁灭事件让格温在成长的关键时期就缺失了母爱，但她没有因此变得叛逆，反而为了抽出时间照顾年幼的弟弟，主动放弃了小时候最喜欢的芭蕾舞蹈。

而他却因为工作繁忙的关系，不能经常陪在她的身边，甚至连苍白的关怀都做不到。

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她隐藏在乖巧表象下的敏感内心，不了解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所以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的女儿呢？

他取下了不停作响的警用通讯器，攥紧在掌心里。

通讯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尖端的金属刺痛了他的掌心。

良久之后，他闭上双眼，然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他关灭了警用通讯器。

“格温，你要去哪找他？”他问他的女儿，“我陪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加点儿美式家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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