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成为蜘蛛，他就会死。”

理查德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亲昵柔软的稚嫩嗓音带着某种诱哄的语气，清澈漂亮的瞳孔镀着一层瑰丽的湛蓝。

格温的思维完全停滞了，失神地听着他的这些话，虹膜中央的那一点黑色隐约扩散开来，神情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灵魂。

挚爱之死。

这可以是彼得即将迎接的命运，同样也可以变成她的，因果之锁封死了她与彼得的命运，他们彼此纠缠，却永远无法共存。

“他会死……”她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咬牙说话的声音克制不住震颤。

一股极为失控的情绪在她的胸腔中酝酿，带来空荡荡的抽痛。

短促的寂静骤然断裂崩塌。

她顶着空白的表情，忽然用力，一把将男孩推开。

“滚开！”她几乎是将这个单词咬碎吼了出来，脸上的表情盘踞着怒焰，最后一丝虚伪的冷静之色也从眼神里消散开来，“我永远不会牺牲彼得的性命，永远不会！”

理查德被猝不及防地推落在地。

“妈妈，别再犯傻了好吗？时代已经变了。”他缓缓起身，再抬头的时候，他眼中的天真懵懂彻底消散，转而用一种令人心悸的冷冽眼神注视着格温。

整个蛛网空间似乎陷入了严寒，厉风在空气中咆哮，冷得如刀锋刺骨。

他嘲讽地朝格温抬了抬下巴，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死亡一直不肯放过你吗？”

“因为那是你给我定义的命运，而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格温冷冷地回答他。

理查德摇了摇头，然后笑了起来。

“是因为……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超级英雄为主题的故事的话，那你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女主角。”

他轻轻啧了一声，低垂的卷发和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中投下一片阴翳，让他的双眼有种接近漆黑的错觉。

“你看看你自己，甜美的打扮和长相，一丝不苟的金色长直发，还有头上这土到掉渣的黑色发箍，只有上个世纪才流行这样装扮。”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游移，冷漠地审视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现在这个时代，有着酷炫的性格和装扮的人才会更加受欢迎，而像你这种典型的乖乖女，简直无趣到毫无特色。”

这番话让格温完全愕然了。

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方的话，迷茫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她直愣愣地瞪着男孩，差点儿就要恼火地怒吼起来，“这就是我，真实的我。我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存在是一种过错。”

“但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除了惊声尖叫和拖后腿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永远只能无力地等待别人来拯救你。”理查德耸了耸肩，他嘴里的话极其刻薄，可嘴角的笑容看起来还是一副温良清澈的样子，就像是洒有温暖的阳光，“你的存在已经让这个故事变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三流故事，因为你实在是太弱小了，个性又平淡无聊，毫无激情和特点可言，谁又会喜欢这样的女主角呢？”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是……”格温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动作，想也没想地拒绝承认这种说法。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已经产生了动摇。

她承认和彼得相识之后，她一直苦恼着自己普通人的身份，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爱的人一直在危险的边缘踽踽独行，还要时刻担忧她的安危，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她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是理查德不愿意放过她，他眯着眼睛，深沉的色彩在眼中流转，在她急促的呼吸中轻易地捕捉住她流露出的犹豫与脆弱。

“你的存在根本不会激起观众们内心的波澜，所以显而易见，在这个故事里，让你死掉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冰冷地接着说，“你只有在经历一场盛大的死亡之后，才能让观众对你产生一点点怜惜之心，但他们不在乎你究竟是什么样，只会记得你死去的时候有多么悲壮，而失去你的那个英雄会有多么哀伤心痛。”

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一些模糊而迷幻的画面再度从虚无的黑暗中跳跃了出来，就像一张张卡帧的老电影胶片，环绕在周围。

这些画面记录着不同平行世界里，那个名叫彼得·帕克的男人人生中一些幸福难忘的片段。

格温看到无数的彼得在失意痛苦的时候，被一位美丽的红发少女温柔安抚。

她看见他们在雨中倒挂接吻，在夕阳中彼此拥抱。

她看见他们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满脸幸福地步入婚姻的殿堂。

她看见它们全部无一例外的……没有关于她的存在。

“你死了之后，这个故事还会继续，你钟爱的英雄最终会爱上别人，你的存在与否根本不会影响这个故事进行下去的脚步。”理查德一字一句地说着，缓慢而自然，却很容易地刺进了格温的内心里，剖入她所有不安的核心，残忍地挖出她无法回避的事实，将它们血淋淋地一一摆放在她面前，“你拥有的只有那点儿可怜的，短暂的爱意，就像燃烧的火柴，在瞬息的灿烂焚尽之后，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冷眼地看着面前即将崩溃的少女，看着她纤瘦的身形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瞬就会被吹折，最后毫不留情地对她下达了审判。

“你只是英雄故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而已。”

但下一刻，他放柔了声音，似乎是想要将刚才亲手打碎的东西收拢会原样：“但是，她不一样。”

他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之前那些画面如同破碎的幕布纷纷坠落，在呼啸的狂风中化为光粒和尘埃，然后重新凝聚成了别的影像。

取而代之的虚幻景象中，有一个身影破空而来。

那是一名穿着黑白色紧身衣的蒙面少女。

她正迅疾地飞跃在纽约市的上空。

旋踢，折身，伸展双臂……少女的身体线条堪称艺术品，满是难以言喻的优雅与美丽。

她娇小纤细的身姿似乎积蓄这无比刚猛的力量，用无法想象的角度和发力方式无视了地心引力，轻盈地在空中旋转跳跃。

一呼一吸之间，洁白的蛛丝在她手中绽放开来，她仿佛踩着音乐的节奏，精准地把握住身体重心的每一次转化，利用蛛丝编织自己的舞步。

在蛛丝的穿引下，她在天空中划开一道道弧线，粉蓝色的蛛网兜帽仿佛灌满了自由的风。她耀眼得不像是蜘蛛，而是如同一只在破晓阳光下自由振翅的闪蝶。四周的楼宇散发出的璀璨光芒，都毫无保留地把最华丽的流光溢彩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整个城市都已经化作了她的舞台，而她是舞台上唯一的舞者。

她就是纽约城中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看呐，那是另一个你，她是多么强大，多么自由，多么美丽……她就是英雄本身，就是故事的主角，她拥有着让所有人都爱上她的魅力。”理查德满脸迷醉地轻轻说，声音很快就被周围的寒风卷碎消弭，“你明明也可以成为她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在被连环创伤后，这个作者失控的精神状态已经渗透进了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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