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
回身而来的蕾玖看着眼前高大男人的背影僵在原地。
这个时候…？
他怎么会在这里！？
飞散的尘土隔开了对峙着的父子二人，一股硝烟与鲜血混合的腥气涌入山治的鼻腔，他抬起头，望向这个将他差点置于死地的罪魁祸首，动摇恐惧的双眼却一点点坚定。
“我要离开这个国家！别阻拦我！”
他冲那人喊着，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反抗自己的父亲。
“在地下待久了说话也变得难听了啊。”
他血缘上的父亲——文斯莫克·伽治轻嗤一声，视线撇过男孩瘦小的身躯。
“可没有哪里的海能让你这样的小鬼活下去，会死的。”
“那又怎样？你又阻止不了我！”
山治咬紧牙关，抽出别在身侧的短刀，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伽治，昭示着他此刻的决心。
无论如何他都要逃出去，离开这里！
出乎意料的，眼前的男人没有丝毫阻拦的意图，反倒像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伽治低沉的语调都上扬了不少：“我也是做儿子的人，就算你这么没用，我也无法直接对自己儿子下手。”
什……么？
山治握着刀的手轻轻颤抖。
“你愿意自己消失吗？我不会阻止你的。”
他突然严肃起来，冷冷的看着山治的眼睛：“不过，答应父亲我的一个请求吧！山治。”
“绝对不要在人前说出我是你父亲这件事！”
“这是我不想为人所知的污点！你…明白的吧？”
“哐当！”
山治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明白的……
他也一直都知道……
他是没用的失败品，是文斯莫克家族的污点，是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人。
山治盛满泪水的瞳孔中倒影出那人的身影。
伽治什么都没有做，但他说出的话语却比任何武器都要充满攻击性，像周围炮火炸起的轰鸣，射穿了男孩幼小的心。
就那么恨我吗？恨不得我死掉？
山治再也忍不住，大喊着哭出声来，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幼兽。
“…说了这种话……”
冷冽的女声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甚至带着些许杀意。
“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啊……”
“谁？”
伽治瞬间警惕了起来，环视四周可疑的人影。
下一秒，金发男孩的身边，浓郁的黑雾骤然爆开显出一道巨大模糊的身影，狂暴的强风冲向四面八方带走无数碎石尘埃。
与这些一同袭向伽治的，还有一股无可抵挡的庞大气势。
这是什么？
心神震动的伽治来不及仔细观察便感应到强力的攻击朝着自己要害袭来，勘勘用手护住头部，却被一脚正中胸口，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他庞大的身躯划开空气狠狠的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如蛛网般延展的大坑。
特殊的战斗服帮伽治挡下了大部分的能量，却对这股诡异的、似雾又似火的能量束手无策。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这黑色的能量便缠住他的身体，禁锢了他的行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只能隐约蔽见一抹幽深的蓝。
“真是傲慢啊…这个没礼貌的老头…”
虽然视线被溅起的尘埃和雾霭阻挡，但山治和蕾玖还是清楚的看见了——高挑丰满的恶魔展翅悬停于空中，蓬松的银白色卷发肆意飘舞着，她低垂着眉眼，用蓝色的眼睛俯视躺在地上的男人。
那是……莎莉丝？
山治和蕾玖费力的仰着头，想起莎莉丝提起过关于她本体庞大的笑言。
几缕阳光顽强的穿透阻隔倾洒在莎莉丝鲜艳的犄角上，反射出金属般明亮的光泽。
莎莉丝舒展了一下身体，神情自若的像是没有感觉到世界的排斥，她转过身，不好意思的摊手嬉笑：“抱歉！听到这个人说的废话，身体下意识的就动起来了……嘿嘿！趁其他人还没注意，咱们快走吧！”
说罢一手抱起一个呆楞的幼崽，她振翅破空而出，腾起的声势如离弦的利剑，笔直的朝着港口前进。
片刻后，此处的烟雾散开，几个士兵才像是发现了什么朝这里走来。
“…伽治…先生？”
————
岸边，一起一伏的潮水拍打着砂砾，几只海鸟打着旋儿不断啼叫着，清亮的声音被阵阵湿热的海风卷去未知的远方。几人抬眼望去，一艘船头挂着酒瓶的客船正停靠在不远处。
“就是那艘船吗？”莎莉丝放满了自己的速度，试探着朝船只靠近。
“是的！快去坐上那艘船！”
蕾玖从刚刚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有些急切的示意莎莉丝。
“啊！等等！”
她拍了拍那只搂住自己的胳膊，“你先把我放下啊！”
“嗯？我们不是一起离开吗？”
莎莉丝顿住，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了！不要曲解别人的意思啊！”
蕾玖匪夷所思的说，开始挣扎起来。
“可是……”
莎莉丝皱起眉头，将两人放在地上，“蕾玖你待在这里也很不开心啊！”
“我能感觉到的，你见到那三个红绿蓝、还有刚刚那个没礼貌的臭老头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
“平时也是，好像在压抑什么一样，假装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就算和我们待在一起也只是稍微放松一些。”
“你也是想离开的啊，和山治一起走的话，也不会孤独吧！怎么会不和我们一起走呢？”
来自世界意识的排斥感不断增加着，虽然知道停留在此地的时间不剩多少，但莎莉丝却固执的想一起带走她。
“笨蛋……！”没有再管不断涌现出来的泪水，蕾玖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谁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再怎么样也比在海上游荡要安全舒适吧！”
她看着半个身子都变得透明的高大恶魔，稳住颤抖的声音对着还在哭泣的山治郑重的说：“山治，男人不能一直流泪！”
她看着他们，像是要把两人的脸牢牢刻在心里。
“大海那么广阔，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遇见，能温柔待你的人！”
用尽全身的力量，她一把将两人推开，流着泪嘶吼：“快跑！快跑吧！别回头，别在回来了！”
被推开的幼小男孩奋力奔跑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脸庞跌至地下，落在他踩出的深浅不一的脚印上，带起一阵尘沙。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的话……”
莎莉丝看着泪流满面的蕾玖，忽然笑了。
她伸出右手挥动着，“那么，就约定好了！当你想离开的时候，呼唤我吧！不要哭泣，就当是……为了我们下一次的重逢微笑吧！”
莎莉丝飞向山治，用最后的时间与他道别。
“这一次，是真的要和山治分开一段时间了！”
她伸手想摸摸男孩的头发，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脑袋。
“我知道哦～山治总是很难过，因为那几个五颜六色的家伙。”
“他们一直在嘲笑你吧，就像刚才那个臭老头一样。”
莎莉丝蹲下身，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看着他：“但，不是这样的。”
“你比你的父亲、比你的兄弟都要强大！”
“你拥有他们所没有的温柔、他们所缺少的情感、他们不理解的梦想和勇气…你是我见过的，过最完整、最优秀的人类！”
“所以，他们不是在嘲笑你，而是在妒嫉你！”
“刚才那个老头说了很多废话，但是…有一句我还是很认同的。”
即使莎莉丝整个人都变得透明，声音也微弱了些许，但这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那就是，他不配做你的父亲！”
“呜呜…莎…莎莉丝……”
那个男人不是这么说的吧！山治含糊不清的念着恶魔的名字想到，心中却仿佛被什么填满了。
“山治，相信我吧！”
她继续道：“你是被我——大恶魔玛门·莎莉丝偏爱的人类，在这片广阔的大海上，你一定会找到很多爱你的人，然后成长为不可思议的存在！”
恶魔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莎莉丝！！！”
泪流满面的金发小孩朝她的方向抓去，却只抓住几颗闪烁的光点。
最后，一缕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至耳边：“到那时，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