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到深秋,早晚的天气有些寒冷,满城盛开的秋菊上,都结了一层冰薄薄的冰霜。
尹卿臣穿了一件夹袄,就准备出门了。
林月姬怕他冷到了,手中拿了一件披风追到了尹府大门口。
自从赵青宝当家后,林月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换季也有份例布料裁剪做新衣。
尹卿臣刚准备上马车,就见自己娘亲追了出来,他的脚从脚踏上下来,连忙扶住林月姬问道:“怎么了娘亲?”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件披风穿上,别冻到了。”林月姬拿着皮肤来到尹卿臣面前,将披风给他穿上。
“我知道了,谢谢娘亲。”尹卿臣眸光微垂,看见了林月姬指尖上的针眼,他的眸色微微波动。
林月姬很快将手藏在了身后,笑着催促他道:“好了,你快走吧,别让镜月公主等急了。”
见娘亲藏住了手,尹卿臣也识趣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娘亲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尹卿臣记得这布匹是前天才送来的,本来赵青宝问了林月姬要不要统一送到城中的裁缝店去做秋冬的衣裳。
林月姬将其他布匹一起送去裁缝店,把做披风的布料留下,她对赵青宝说:“这几日天凉了,梦娘又经常出门,送去裁缝店做衣裳披风,最快也要等十天半个月才能做好。”
往年尹卿臣的秋冬衣服并不多,林月姬心疼他,便自己熬了两个通宵,将披风做好。
尹卿臣坐在马车上,想起刚才看见林月姬手指上的针眼,他知道是娘亲熬夜扎到了手指,他心疼却识趣的没有过多询问。
林月姬为人敬小慎微,处处不争不抢,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和欲.望,她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所以林月姬为尹卿臣缝制披风,她很高兴,见到尹卿臣喜欢,她更是开心。
在不是自己的人生里,至少她为自己孩子亲手缝制了一件披风。
马车行驶在盛京大街的路上,今天的街上依旧热闹,可能马上就是棋圣比赛了,众人都在议论着这次的棋圣战是尹国旭三连冠,还是凌弈夺魁。
马车很快来到皇宫正门的武德门,尹卿臣刚下马车,那武德门的侍卫小跑上前道:“尹二小姐,今日有使臣觐见,还请尹二小姐从通远门进宫。”
“使臣?”尹卿臣想起了那几个东瀛人。
那人只是普通守着皇宫大门的侍卫,他也不知道使臣从哪来的,他们只是接到指令,今日武德门不开。
尹卿臣朝着那人微微颔首道谢,便回到了马车上。
到了通远门,尹卿臣下了马车,他刚穿过幽静之间,就被在此守候的镜月公主抓住,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前朝跑去。
尹卿臣平日里运动甚少,这被拽着就跑,他身体根本吃不消,还没跑多远,他就扶着树干气喘吁吁。
镜月公主见此,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尹卿臣抗在肩上,运用轻功就飞了出去。
“我说……公主……殿下……”尹卿臣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的声音都被淹没在风中。
终于,镜月公主停了下来。
她放下了尹卿臣,微微蹙眉道:“你这身体不行啊!”
尹卿臣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我……我是……文人……”
说完,尹卿臣察觉有些不对,他小心的看着这四周,肃穆庄严,就连一旁站着的侍卫都穿着银甲,束着高冠。
“这里……”尹卿臣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道。
镜月公主说道:“金銮殿外。”
尹卿臣又瞧着门口站着的那些宫中的侍卫,他们都是宫中的禁军,一般来说,在他们眼底下,一只苍蝇都不能乱飞。
而现在……
他们好像没看见自己和镜月公主似的。
镜月公主颇为得意的说道:“整个皇宫,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无人敢拦住本宫!”
见那些禁军目不斜视的站着,尹卿臣知道镜月公主这话是真的,哪怕来到前朝,也没人敢拦着她。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尹卿臣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说让我今天进宫陪你下五子棋吗?”
镜月公主促狭一笑道:“五子棋哪有看戏好玩。”
尹卿臣不解道:“看戏。”
镜月公主用目光示意尹卿臣看金銮殿里面,只见在金銮殿上除了高坐龙椅的玄武帝和满朝文武大臣外,还有一些穿着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狩衣戴着高帽,俨然一副平安京时期日本官员的穿着。
站在前面的还有一位女子,她穿着层层叠叠的十二单,一头青丝垂腰。
镜月公主问道:“这些人是不是你那天遇见的东瀛人?”
尹卿臣看着其中三人的身形,的确像是那天在荷心小筑遇见的那三个人。
镜月公主与尹卿臣在金銮殿外鬼鬼祟祟,朝中大臣背对着,并不知他们在门外,但是高坐龙椅的玄武帝却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两人。
见到镜月公主时,他有些蹙眉,因为这个女儿性子太强,别徒生事端。随后又看见尹卿臣,玄武帝微微松了口气。
想着尹卿臣跟着镜月公主身边,那应该是出不来什么乱子吧。
就见朝堂上,一位年长的东瀛使臣从袖中拿出一卷手绘的棋谱,他十分傲慢的朗声说道:“听闻大周棋圣棋艺高超,这是我们东瀛棋圣绘制的一局珍珑棋局,不知大周的棋圣可否解开?”
这时一旁站着的武将不悦的开口说道:“区区弹丸小国,居然还有劳什子棋圣,简直笑死人。”
另一位武将也说道:“依末将来看,别说请尹棋圣了,就连幽静之间的棋待诏大人们都不用请来,满朝大臣就能解开你这个什么珍珑棋局。”
说完,一众武将们大笑。
文臣听此,也用袖子掩着面,轻声低笑。
那东瀛使臣听后也不气,只是说道:“那就请大人们来解开棋局吧。”
话音一落,他“唰”的一声把那卷手绘的棋谱展开,就见里面呈现出一局错综复杂的棋局。
黑子犹如排山倒海之势进攻,白子负隅顽抗,却只能苟延残喘。而且几处生机之眼都被黑子死死压制着,白子想要冲出黑子的桎梏,简直比登天还难。
百官们起先还不屑,但是当见到棋谱后,众人愣住。
这局棋,白子要赢,几乎不可能。
东瀛使臣笑着问道:“不知道哪位大人可解?”
文臣们面面相觑,武将们也面露难色。
玄武帝见百官的反应,脸色也变得难看。
他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武将问道:“周爱卿,你觉得这局棋如何?”
周晨只是武将,他平日里比起下棋,更喜欢舞刀弄枪,所以他的棋艺,只是单纯会下围棋而已。
周晨连忙跪下道:“陛下恕罪,臣……解不出来。”
玄武帝目光扫向另一侧的文臣,他面无表情的问道:“那爱卿们呢?”
有人摸着下巴故作深沉,有人看着棋谱“嗯”了一声,还有人左右看了看,最后也学着沉思的样子。
那些东瀛使臣们见状,都笑而不语,因为他们知道,这局棋局,没那么容易解开。
这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东瀛棋圣绘制的珍珑棋局,而是他们寻找到的古籍上记载的千年棋局。
金銮殿外,镜月公主用臂肘捅了捅尹卿臣,挑眉问道:“你能解开吗?”
尹卿臣如实说:“我没看见棋谱,不知道能不能解开。”
镜月公主想了想,她一拍手道:“不知道那就是能!”
尹卿臣侧过头,有些无语的看着镜月公主,他现在觉得这位公主的阅读理解一定不及格。
镜月公主咧开嘴,冲着尹卿臣“嘿嘿”一笑。
尹卿臣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公主殿……”
“下”字还未说出口,尹卿臣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就被镜月公主推进了金銮殿。
金銮殿的门槛不低,尹卿臣被镜月公主一推,整个人身子前倾,他连忙稳住,却还是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就闯进了金銮殿。
顿时,殿上鸦雀无声。
尹卿臣回过头想去找那罪魁祸首,镜月公主却早已经溜之乎也。
尹卿臣尴尬的转过身,他眸光低垂,却也知道满朝文武大臣的目光此时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刚准备下跪,就听见玄武帝缓缓开口道:“梦娘,不必多礼。”
“民女谢过皇上。”
玄武帝自然是看见尹卿臣是被镜月公主推进来的,不过他来的正是时候,于是玄武帝问道:“你可能解?”
尹卿臣没有看见棋局,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解开,正踌躇着该如何回答时,就见那为首的东瀛使臣微微侧头,斜睨着眼睛撇了自己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去,冷笑一声道:“哼,女人。”
尹卿臣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道:“小八嘎闭嘴。”
他话音一落,和那东瀛使臣一起来的三人都一脸震惊的回过头看向他。
那三人正是在荷心小筑遇见的贺茂义和,六条家光和千代。
千代此时没有戴面纱,露出一张小巧的脸,她冲着尹卿臣微微颔首,柔柔的声音开口问候道:“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的脸色都不太好。
为首的那个东瀛使臣见千代和他打招呼,便问道:“千代殿下,您认识他?”
千代道:“梦小姐是大周女棋士。”
听见千代说尹卿臣是大周女棋士时,那为首的东瀛使臣这才拿正眼看着尹卿臣,但是他依旧高傲的问道:“你可解?”
尹卿臣没好气的说道:“我又没看见棋局,我怎么知道能不能解。”
那东瀛使臣是不太待见女棋士,在东瀛能成为女棋士的也只有天.皇之女的千代殿下。
当他知道大周有许多女棋士时,他就认为大周的围棋并不强,所以这次他才带着他们来到大周。
那东瀛使臣虽然看不上尹卿臣,但是还是把绘制在画卷上的棋局给他看了。
尹卿臣在看见那棋局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满朝文武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旁的东瀛使臣冷笑,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也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就在众人都认为尹卿臣解不开棋局时,只听见尹卿臣那清丽的声音响起。
“我,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