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山的冬天依旧冷得要命,靠近伟大航路三流交汇处,气候环境特殊。冷是湿冷,无时无刻透着海潮的湿气。
大姐头,不,现在应该叫miss.星期一扛着桶精酿往酒槽里递,手上做着大力气的伙计,匆忙一提:“真不多住几天了?”
“不了,年底事情有些多。”莱娅裹紧外套,躲在酒馆好一会儿身体才回暖。在炎热的国家待久了——对正常冬天的寒冷程度丧失基本判断。
眼瞧快到了圣诞,年纪小的孩子们正在往酒馆墙壁上布置彩灯挂饰,莱娅围着暖炉烤火。可惜今年无法在威士忌山过节了,她要赶在阿拉巴斯坦新年祈雨宴会前回去。
祈雨仪式是王室的固定活动,照理说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半年前阿拉巴斯坦南部区域发生岩崩,河谷流向改变,少部分城镇已经三四个月没下雨,加之沙贼时常来犯,南方居民颇有微词。
因此今年的祈雨仪式有些特殊,国王会邀请沙鳄一同参与,大约意味着王室与国家英雄共襄盛举,缓解国家困境。
至于沙鳄参加活动,与她有什么关系。莱娅还真说不好,马林梵多一行后发生了很多事,骤然间风云变幻。
她是带着任务来威士忌山的,这种话自然不能同伙伴们说,任务完成,再没有耽搁的时间。
自从经历了小花园的一个月亡命生涯,小九真成熟了不少,虽然仍咋咋呼呼,但养成了惯爱操心的毛病。
此刻他就不厌其烦地检查莱娅的行李,“洗漱用品待了吗?基础药品带了吗?备用航海指针带了吗?”
“带了带了,船上都有呢。”
“你也别不耐烦,你瞧来时不就少带衣服了?”
莱娅吐吐舌,不吱声。
故事开端就是在一年的尾巴尖儿上,镇上男女老少送她出海,昔日场景犹在眼前,唯一的区别就是今年更冷些。临行前,眼见两排的亲朋好友送行,人一多便凑起热闹。
现在的孩子们一股小大人样,热衷这头撺掇家长里短,那头听些邻里闲话,近日里流行凑对。原先是一对青年赏金猎人互相喜欢,被孩子们知道一通捉弄,就像捕捉猎物似的把二人强行凑到僻静的月湖边,二人也顺理成章在一起。
修道院新来的孩子们不知从哪处听闻雷门喜欢莱娅,临行前少不了捉弄二人。
莱娅还没勇气把阿拉巴斯坦发生的事情广而告之,她甚至连小九都没说,这么隐晦的关系要如何说?
但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免不了受小九那番话的影响,什么雷门暗恋自己,不知道这秘密还好,知道了就是当事的二人尴尬。
她太懂暗恋一个人的滋味了,会胡思乱想,会百转千回,她那头已经演了一出大戏,某人到头却一无所知。
住回小院的数日中,雷门与她只是正常的交际,点头问好,偶尔帮个小忙。
对方都没开口,莱娅自然不能先提,否则就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小九与孩子们能玩到一处,但在孩子们中毫无违心,他一通拳打脚踢:“去去去,别乱说,小心你们莱娅姐姐发火,她一发火,可恐怖了。”
其中一个孩子笑:“我才不信,我从来没看过莱娅姐姐生气,倒是你,一有空就找莱娅姐姐,说不准你……”
莱娅哭笑不得,小九鸡飞狗跳:“小祖宗,别胡说八道了……”
孩子们把雷门挤到人堆前,他轻咳一声,神色尴尬,作势要教训这群顽劣的孩子,莱娅自然也尴尬,目光与雷门相接,只看他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
小九抽身打发看热闹的众人,龇牙咧嘴地送莱娅上船,莱娅道:“我们以前也这么闹腾吗?”
他随意应了一句。莱娅疑惑地望去,他难得正色:“小莱娅,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莱娅心一沉,不知他察觉了什么,差开话题:“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
小九一怔,茫然被问住,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回:“哈,当然是在新王国混个了不起的职务,最好清闲一点,看我们职位都这么高了,”转而又道:“如果不行,在威士忌山也不错啊,诶呀我也没想好呢。或者去寻找传闻中的巨人国,谁知道呢?”
不仅小九,威士忌山的众人大抵都是如此,说起“理想乡”的伟大计划时,倒也是热情澎湃,若哪天“理想乡”这座虚空楼阁消散了,他们大概也不会多懊恼,毕竟稀里糊涂成为一个宏伟谋划的一环,美好的未来也近在眼前,他们没有经历过百万长者、亿万长者间的厮杀,如今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他们只是不想半途而废。
莱娅想想如今自己微妙的处境,久久回不过味儿来,难得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不想半途而废。
想到阿拉巴斯坦、想到自己微妙的位置,莱娅心绪复杂,舒展眉头莞尔一笑,终于找到个宣泄的出口:“我有喜欢的人了,在阿拉巴斯坦。”
“啊……啊,谁啊,我见过吗?”
莱娅终于升起一点逗弄他的乐趣,故作神秘道:“你可别告诉别人,等我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再跟你细说。”
航行有了永恒指针,阿拉巴斯坦境内也有F鳄鱼站接应,回程时间缩短至两三天。
出了威士忌山岛屿影响磁力的海域,雪停了,天气时阴时情,偶尔飘点小雨,像极了马林梵多一贯的天气。
这辈子唯一靠近马林梵多就是跟着沙鳄参加七武海会议的那次,船行了五六日,因为沿路天气诡谲难辨,航海士也不确定到达目的地的准确时间。
那天早晨她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瞥见窗外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灰,又是一个阴天,四处找不到沙鳄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船已经靠岸,而沙鳄已经在参与七武海会议了。
在当今局势中,这场会议是足以震动世界政府的,虽然在马林梵多境内,参与会议的也是世界政府公认的海贼,但仍然要做好稠密的准备,以防七武海之间发生摩擦,提前给每位来访成员安排特定的码头停靠,马林梵多里里外外更是安排了充足的兵力来回巡查。
莱娅一瞧,快十点了,据说会议是九点开始,能不能准时就不一定了。
走到甲板上,对面梯形石阶上乌泱泱全是海军,看着徽章和服装样式,巡逻官起码也是佐级以上,她哪从这个视角见过这种大场面,印象中人人戒备的好像就是艾斯处刑那次吧。
沿岸围了一排中型军舰,莱娅被震慑,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一晃仔细想想,她好像才是海贼这方。
她是海贼一方的。
这瞬间才拥有实感,也正是这瞬间心头风云变幻,顷刻间归为沉寂。
石阶巷子右拐是步行街,休息的高级军官时常去喝酒,海军亲属宿舍与普通住宅隔了两层石台,再往上就是平民不可涉及的海军区域,若仔细回忆,到底还能回忆起大致的地貌。
莱娅望着眼前压人的建筑群眼神微动,静默无声,不早不晚,偏偏那一秒,和沿岸的巡逻官对上视线。
……她沉默了一秒,心头剧烈撞击,若不是身体僵硬,跳到海里去也不一定。
斯摩格?真的假的。
那头自然也注意过来,他皱皱眉,自然认得这是那条沙鳄的古斯塔夫号,他是特意申请调到这片区域的。
他一向不信赖什么“海贼英雄”,也不信赖沉寂数年突然盘踞沙漠的海贼,更不会信赖城府极深的海贼方势力。
镇静、镇静,莱娅对自己说。
她当然没想过重复是这样尴尬的场合。当然,这仅仅是对她而言。
斯摩格试图错开眼,一条未核实真假的消息萦绕于心,听闻沙鳄在沙之国的搭档是个年轻女人。
可这,未免也太年轻了些。而且,他莫名总觉得曾见过她,也许只是一两个相似的海贼吧。
莱娅脑海里已天人交战,佯装若无其事地回里屋,匆匆瞥眼之际,余光就见他叫走了一个旁边的士官。
他们二人没说话,军规法度在上,纵使斯摩格多想揪出沙鳄本来的面目也不好公然做什么,他扫了一眼甲板,船头的那个女人已回到舱室,不知与沙鳄是什么关联,他昂首对副官道:“能查到那个女人的悬赏令吗?”不知是不是海贼,总归是个熟悉的新面孔。
马林梵多向来没什么好景致,莱娅不再看铅灰的天和海,丧失兴致潦草回屋。
指尖紧攥手心,攥出一道道红红白白的印子,前世毫无关系前尘旧事已经离她远去了,海贼又如何,巴洛克工作社社长又如何?游离于道德和法律边界的事她也没少做。
对,就是这样,她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既然互不认识也没必要相互牵连,只顾当下,只看今朝,她暗暗发狠,这才是她。
沙鳄回舱时只看见帘后莱娅的一个背影,影绰绰间悄然生姿,直到他走近,她才有所觉察。
她跳下椅子,把手头的文件搁到椅面上,“社长,会开的怎么样?”
克洛克达尔捏捏眉骨,重新给雪茄点火,面色不愉,反问道:“在看什么?”
莱娅上下打量:“谁惹你了?社长?”又眨眨眼,“哦”一声,“雨宴的项目报表,不知怎么混淆在工作室人员名单里了,刚刚经理打来电话,我再核实一下。”
他不做声翻了几页:“核实完了吗?完了可以直接找负责人对接。”
这是莱娅第一次做相关工作,还有些不确定,听他这么说知道这是肯定自己,听着被夸了,不自禁抿抿嘴。
又听他道:“刚刚遇到些让人生厌的家伙。”
莱娅顺着他的话好奇道:“谁啊?”
“一个海军,他从前就不把我当做他们的一员了,给我找了点小麻烦。”
莱娅隐隐知道沙鳄说的是谁,莞尔笑道:“索性你本来也不是。”她几乎在顷刻间就为自己的没大没小后悔了。
沙鳄瞥了眼她,不作声,倒是也没再生气,默了片刻才有动作,似是想揉她的头,抬手却落在她耳垂上,揉揉耳垂:“今天怎么不戴耳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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