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人们盼望着圣诞节，盼望着，盼望着，圣诞节来了。
圣诞节，霁川一中放了半天假。
夏霁和林舒打算去吃火锅。
两人走在霁川市最繁华的街道，看着穿梭在街头的人群，似海潮一般一拥而上。
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挂上了冬青和槲寄生组成的垂花彩带，店门口竖着或高或矮的圣诞树，一些树上挂着彩色的袜子，另一些挂着小铃铛。风一吹，铃铛便发出了叮当声，让人难免不会想到“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夏霁牵着林舒，两人站在一家面包店门口，远离了人潮。
高温烘烤下，酵母肆意呼吸，唤醒了沉睡的面团，包体渐渐苏醒，在酵母一呼一吸的作用下，逐渐达到圆润饱满的最佳状态，麦香随之渐渐浓郁，最终溢出烤炉，涌入鼻腔，舒展眉间，温热心田。
夏霁的神色放松下来，脸颊微微发红，未施粉黛，嘴唇却红而不艳，棉袄是淡黄色的，显得皮肤更加白皙，长睫毛，扎着高马尾，头发天生带点自然卷，再加上两个小酒窝。手上拿着一块新鲜出炉的面包，指尖沾上了少许面包屑。
在柔和的灯光的衬托下，林舒也不免多看了夏霁几眼。
“舒舒，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有！有一点漂亮！”
夏霁也不和林舒客气:“只有一点吗？我们两个都超漂亮。” 她偷偷挺了挺胸脯，粲然一笑。
林舒眯着眼，瞅了瞅手里的面包，还没有放进嘴里，甜滋滋的感觉就漫无边际地蔓延到了整个味蕾。
两人吃完面包，以“找火锅店”为目标，再次走进了汹涌的人潮。
夏霁紧紧抓着林舒的手，害怕两人被冲散了。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了路边，疑惑地看着前方一哄而上的人群，似乎是商场的促销活动。
两人也打算上前凑凑热闹，倒也不是想要和大爷大妈抢东西，她们心仪的是派发抽奖券的圣诞老人。
正当夏霁拉着林舒准备一拥而上时，人群突然向后退，两人被挤了出去，连队伍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长椅上，夏霁的心里，就像有毛毛虫蠕动一般，抓挠酸涩的感觉在心间萦绕，脸上的笑意也随之灰溜溜的褪去。
夏霁小腿毫无规律地踢打着椅子，眼睛四处环顾，想要找寻一些有趣的事物。
一个身影定格了夏霁的视线，少年倚靠在墙角，正如初见一般。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黑T，看不清神色，远远看去，手上还擒着一抹猩红。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和那一拥而上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冷风在空气中肆意奔跑，略过他时，吹动了少年的衣角，也吹动了夏霁的心。
夏霁认出了他，想要走向他，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和林舒开口。
林舒寻着夏霁的目光望去:“那不是祁思扬吗？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啊？他看起来不太好！”
夏霁感激地抱了抱林舒，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给林舒买了份小吃，然后打了辆车，拍下了车牌号，目送着林舒离开。
夏霁这才迈着急促的步伐，手心沁出了密密的细汗，朝着少年的方向跑去。
街角却早已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夏霁四处张望，沿着街角继续向前走，路灯越来越少，右前方是一个漆黑的小巷子。
夏霁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探着头，一眼望去，少年倚靠在墙角，手上流着血。
少年也注意到了这束光，更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儿，他偏过头，想要继续沿着着漆黑的巷子走去。
夏霁紧紧跟着少年的步伐，甚至更为急促。
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夏霁硬生生地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脊背。
“祁思扬，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他直立在昏暗的墙角前，心里轰然一阵巨响，仿佛身后的墙壁坍塌一般，四分五裂的碎屑，从四面八方袭来，胡乱地砸到他的胸膛。
他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双手紧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夏霁脑子发懵，也同他一样，坐了下来，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小的手掌似乎在帮他捡起那些嚣张的碎屑。
“会好起来的！”
少年缓缓站起身，眼角一滴泪划过脸颊。
夏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她想给她一个拥抱。
她也那样做了。
她伸出双臂，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这时，她才留意到，他怎么穿这么少，这可是十二月，这可是接近零下的冬天。
她环着他的腰，低声说到:“把你的手揣进我的兜，我的棉袄口袋很暖和的。”
祁思扬还是没动。
夏霁离开了他的怀抱。
这时，少年以为她要走，又把她拉回到了怀里。
不过这一次，少年弯下了腰，他的下巴抵着夏霁的肩，双臂紧紧环着夏霁的腰。
“我没打算走。”
“你是笨蛋吗？不冷吗？”
少年的嗓音嘶哑，暗暗开口:“冷……”
夏霁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摘下自己的围巾，踮起脚尖，围在了少年的脖颈上。
她又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想要给他披上。
他往后躲……
“你干嘛？脱了外套，你不冷吗？”
夏霁不理会他的话语，执意给他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我出来穿的太厚了，还有点儿热，外套记得洗干净，然后还我。”
祁思扬蓦然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夏霁拉着他的手，一边引导着他把手揣进兜里，一边开口道:“你想说自然会说，我等你主动开口，不说也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多好奇心，我只关心今天的祁思扬会不会冷。”
“能不能再让我抱一下?”
夏霁毫不犹豫地抱了抱他，并在他的后背重重地拍了三下。
“夏霁同学，你打疼我了！”
“活该！你的手怎么回事啊？血迹都干了？”
“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手磕破皮了。”
夏霁顿了顿，松开了他。
“那现在我送你回家？你住哪里？”
祁思扬挑了挑眉，把她的包一把夺过来:“走！送你回学校！”
夏霁默默应许了，两人并排走着。
祁思扬突然开口:“夏霁，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他们把她的骨灰盒丢了，我爸要再婚了，他们说骨灰盒不吉利。”
夏霁紧皱眉头，突然停下了脚步。
祁思扬回头看她，她竟然哭了。
眼泪汹涌地在眼眶里打转，在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夏霁泣不成声。
祁思扬弯着腰，怜惜地擦着她的泪水。
“别哭了，你哭什么啊？”
夏霁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只是……心疼你！”
祁思扬克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却早已溃不成军。
“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夏霁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傻不傻啊？走！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啊？”
“火锅。”夏霁颤颤巍巍地说道。
“好！走吧！”
祁思扬拎着夏霁的包，时不时侧目看看夏霁。
“小花猫，别哭了！嗯？”
夏霁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你……才是大花猫……”
祁思扬向跨了一大步，转过身，和夏霁面对面，他弯下腰，做了个鬼脸，极其滑稽。
“噗呲……”
夏霁笑了，也向前垮了一大步。
两人悠悠地走着，来到了一家名叫“晴火锅”的小店。
火锅店里暖气很足，祁思扬脱下了不合身但很温暖的棉袄，摘下了围巾。
两人点了一个鸳鸯锅，菌汤和油锅。
夏霁给自己调了个小料:香菜，蒜泥，小米辣，辣椒油，芝麻，……
“你挺能吃辣啊！”
“你要不要尝尝，可香了！”
“行，你给我调一个！”
祁思扬接过夏霁调好的小料，用筷子蘸了一点，尝了尝，舌尖像冒火一样。
“你是不是不吃辣啊？”夏霁盛了碗菌汤，递给了祁思扬。
“你吃一个我看看。”祁思扬接过碗，看着夏霁。
夏霁丝毫不慌，夹起小米辣，直接塞进嘴里。
祁思扬摇摇头，拿起公筷，给夏霁开始夹菜。
“我真的搞不懂，吃火锅不吃辣，那你吃什么啊？”夏霁一边嚼着刚刚夹起的毛肚，一边嘟嘟囔囔。
“我陪爱辣的人吃！她高兴我就高兴！”
“咳咳……”
“吃慢点，怎么还噎住了呢？”
“多吃菜，少说话！”
夏霁睨了祁思扬一眼，她的小脸微红，埋头开始吃东西。
祁思扬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咧着嘴角。
他啊，他觉得此时此刻，他很幸福。
吃完火锅，不知道祁思扬从哪里找来了一辆自行车。
“夏霁，我载你！”
夏霁扯着他披着棉袄的衣角，棉袄在祁思扬的身上摇摇欲坠，于是她双手塞进了棉袄的兜里。
空中飘起了雪花，夏霁伸出手，一片雪花就融化到了她的掌心。一片雪花落在了祁思扬的头发上，夏霁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雪花掉落的那处。渐渐地，雪越下越密，如同月色一般倾泻到了两人的肩头和发梢。
雪仍只管悄无声息的下着，地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人来人往，昏暗的灯光之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明明暗暗。
听说初雪这天，许下心愿，一定会实现。
夏霁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许下了心愿，她啊，她今天也很幸福！
圣诞夜，她不能说祝他圣诞快乐，因为这一天他不会快乐。
所以她祝他圣诞平安！
下一个圣诞，她还想陪着他！
如果可以，每一个圣诞……她都想在他身边。
圣诞夜，初雪，少女坐在少年的自行车后座，她偷偷地许下心愿，祈祷着他圣诞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