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司莲太懂,偷拍的时候反而被傅哲英偷去心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若问汤玛斯是谁,圈内人对他最常用的称呼就是“妖童”。
出生奢侈品设计世家,六岁会画设计稿,八岁出入社交界,对贵妇人贵公子们的衣着开展咨询活动,十四岁夺得奥丽尔设计金奖,成为该奖设立七十周年来最年轻的得主。他人生的每一天,仿佛都活在璀璨无比的聚光灯下,衣着光鲜而夸张,经常戴一副超大黑墨镜,染头白发,嘴唇抹得鲜红,雌雄莫辨。
他说话声音是轻柔的,语言是刻薄的,眼尾泛红上挑,看不出年纪,他的容貌非常锐利,像保养得很好的五十岁,又像过于早熟的二十岁。
他在archery创意总监的就任仪式上做了一场任性的行为艺术,他撕毁了自己的身份证明,登报宣称他自己不属于人类,不受世间法的约束,由此表达时尚和创意没有边际。
每个和时尚挨点边的人都想蹭上他的镜头、他的红毯、他的秀场。他就和所有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时尚魔头一样挑剔,挑剔到无以复加。
何常谷在国内以衣着前卫闻名,早些年也想蹭上海外高奢的大秀,彼时何常谷倾尽团队之力,砸上最好的护肤品、医美、妆容、珠宝、首饰、衣服,那时他的出片是让粉丝们疯狂转发的程度,挤到大秀的前排,却发现前排的座椅上已经挤了不知多少位国内外一二线艺人。
他们都拼尽了浑身解数打扮自己,前卫新潮的,珠光宝气的,赛博朋克的,极繁主义的,什么都有,宛如一场大型化妆舞会现场,有的有邀请函,有的没有,强行蹭秀。
最后何常谷有幸和汤玛斯合了个影,他坐在汤玛斯旁边,排排坐看秀,然后他的团队给他照了几张,发回国内,粉丝们很高兴,盛赞何常谷是时尚界的宠儿。
汤玛斯欣赏他认真装扮的态度,邀请他和其他许多艺人参加自己举办的酒会。在那里,纸醉金迷,本来是何常谷最熟悉的战场,直到他看见有的来宾在纸上吸着什么,举止癫狂,这才猛然警醒,他是在海外。
然后连夜跑回了国。
彼时傅哲英忙于拍戏、拍广告、巡回宣发,经纪人的目标就是榨干他的价值,他几乎没有时间飞去海外,理由是飞行时间过于漫长,有这个时间,他还能多参加几场活动。
archery,时尚界最璀璨的一颗宝珠,汤玛斯坐在创意总监的位置上,自信灵感永不缺乏。然而,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这个天才妖童,在就任的第七年,某天早上,他从自家宽大又洁白的床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脑袋空茫一片,干净得就像他宽大又洁白的床。
也许是曾经长期充盈的灵感让他太自信了,他从没有尝过挫败的滋味,老天爷要给他补这一课。
的确,灵感不是随时都能驾到的东西,他从前蒙受眷顾那么些年,终于知道了寻常设计师们每天面对的是什么世界。
空荡的稿纸,想不出创意,随手画出的线条像垃圾,没有要倾诉的灵感,没有值得表达的理念,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boring,那么陈旧,他突然发现流行的所有元素不过是拼拼凑凑,或者是古董还魂,难道就没有什么更、更炸裂的东西吗?
谁来都好,变成一个炸弹,把他的灵魂炸成碎片吧!
汤玛斯甚至把手伸向了圈内人偶尔会用的那种擦边药剂,可仍旧徒劳无功,他的身形还变得消瘦,他逐渐需要更宽大、更夸张的衣着。最后他被推向癫狂悬崖的边缘,发誓如果一个月内再找不到灵感,就饮弹自尽。
他周游世界各地,去各处采风,但这些风景,难道他以前没有看过吗?他全部都见过,见过了之后甚至不免狂妄地觉得——啊,造物主也不过如此吧。
落地到机场,汤玛斯坐在行李箱上,没有助理,只有他一人,在漆黑的深夜等待黎明。
没有创意和灵感的人生,索然无味。他坚信他生来就是为了传播创意,引领创意,若是命运叫他不能完成他的使命,他就去死。
他计划死在一个黎明的时刻。
漫长的黑夜之中,他忽然瞥见了一个男人,黑发黑瞳,东方面孔,沉默,周身的气息华贵、沉稳又落魄,像落难的美酒,蒙尘的名画,像地面上移行的山峰,又像寂静的雪崩——他难以言说那种感觉。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在颤抖。
啊……啊,神啊。
汤玛斯捂住自己的心脏,他想抓破自己的头皮,想拉大自己的双目,看看这一切是不是幻觉。他举起手机,拍下傅哲英的那一瞬,他涌生出了一股前所有未有的窒息感。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那种能量感,像是追求自由的乌鸦?还是喉咙上长出的蔷薇?茶、墨、棋、琴……等等关于东方的意向在他眼前闪现,不不不不,这些都太司空见惯,太无聊,他看见的,明明是一种……他曾经见过,却又没见过的东西。
更确切地来说,他曾经看过,却无缘仔细看过的东西。
一种神气,一种魂魄,一种质感,一种能量。
对了!
艺术,是一种能量。
仿佛一盏明灯刹那点亮汤玛斯的脑海,他神魂颠倒地走过去,忘了自己的行李箱,忘了死亡,对傅哲英说:
“我是汤玛斯·J·罗伯特·怀恩。”
傅哲英看向他,夜色太黑,他只是看见汤玛斯大约从偷拍摄像头的方位走过来,不能确定偷拍者到底是不是汤玛斯,想等着他有什么话可说。
汤玛斯嘴张了张,没有人教过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以往他报上姓名的时候,攀谈者数不胜数,那些人就会自己主动找话题,让他高兴。
可是眼前这个神秘又英俊的东方男人只是注视着他,双目像是宇宙深处无人能解的黑洞。
过了片刻,东方男人冷峻地掸了一下烟灰,问他:
“有事吗。”
汤玛斯:?
他过了两秒,答不上这个他从没听别人问过他的问题。
傅哲英于是默认他没有事,只是想闲聊而已。
刚送别卫司莲,他还处在沉痛的自我反省之中,更想一个人独处,不想和陌生人聊天,鉴于他的外语水平也不是很理想,恐怕不能给外国友人提供什么深夜emo情绪疗愈价值,于是他转身走了。
“噢!缪斯,不要走!”汤玛斯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快乐!为表祝福,作者决定双更,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