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晚来到办公室时，恰好听到几位老师在激烈讨论着。

“年级倒数第一直接成年级第一，这背后的原因难道还不明白？”一个中年女老师坐在办公位置上质问道，那是一班的班主任。

一些老师沉默着，一些私底下讨论着。但不可置疑的是，他们都打心底里不相信一个倒数第一能短时间内翻身成为年级第一。

老班的声音响起来：“只看结果确实很难令人信服，但我相信我的学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那个女老师笑了笑道：“班老师，你相信你的学生自然可以理解，但也要分是什么人吧。像你们班的魏谦，即便他考了年级第一我也不会怀疑他作弊。”

魏谦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但依旧默不作声。

裴之耀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嗤笑一声道：“那照您的意思，我就是作弊了呗。”

女老师耸了耸肩道：“我可没说是，是与不是你最清楚。”

“那我说我没作弊你信吗？”裴之耀淡淡地问。

那位女老师扶了扶脸上的眼睛，眸光犀利道：“裴同学，希望你能坦诚以待，这样我们还能从轻发落。”

裴之耀笑意更浓：“从轻发落？处置我？你敢吗？”

“你！”女老师直接站了起来，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但裴之耀没有说错，他们不敢动他，不然这么久了，他早就被开除了。

就在局面尴尬之际，宋知晚抱着几本书推门而入。

她先是微愣片刻，随后道：“不好意思老师们，打扰你们说话了吗？”

女老师坐下来喝茶，而老班则是朝她笑了笑道：“没有，有什么事吗？”

宋知晚瞧瞧看了一眼裴之耀，眨了下眼睛，随后道：“我来拿点学习资料。”

“嗯，可以。”

宋知晚走到远处的红木办公桌上，蹲下身子拿一些资料，随后起身问。

宋知晚问：“老师，裴之耀还要在这里多久呀？我们还有两道竞赛题要讨论。”

老班惊讶地问：“裴之耀也做竞赛题？”

“嗯，他每天都做呢，很多解题思路都很棒呢！”宋知晚赞叹道。

老班瞧了一眼一旁满脸不在乎的少年，又问宋知晚：“他做什么竞赛题？”

“数理化嘛，这几科是他的强项，也就语文他不喜欢，但这次语文零分依旧拿下年级第一，很厉害呢。”

老班脸上重新迎来了笑容，他看向裴之耀道：“没想到你小子背着我们偷偷做竞赛题？”

教职工办公室与教学楼是两栋楼，中间还隔着一道绿化带，几棵老树撑开了大伞盖，把教学楼中惊诧声和起哄声全部收揽其中。

高二（18）教室里，何菲菲翘着腿，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盯着黑板旁边的广播，露出几分看好戏的笑意。

她扫了一眼屋内，有事没事的同学不约而同地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看向高处的广播。

走廊上的学生也不禁驻足贴近教室，好奇地听着。

何菲菲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随后起身从后门出去，直奔多媒体广播室。

广播站值班的同学在李鹏杰和顾超两人的威逼利诱下，正乖乖地把一只手机凑近广播。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何菲菲转身把门带上，随后又跑向即将赶来的值班老师。

“老师，您是要去广播站吗？”何菲菲问。

那位脖子上挂着值班牌子的老师停下脚步，说：“没错，你是？”

何菲菲瞥了一眼值班牌子，道：“温老师，我们正在大课间播放学习方法分享内容，目前是测试阶段，不信您听。”

宋知晚扬起笑脸乖巧道：“这次考试难度过度太大，简单的很容易拿分，难题基本上是竞赛题，但幸好拿到简单题的分就不会很差，而且又有区分度，我觉得命题还蛮好的。”

另一边，何菲菲笑道：“这次测试是我们联合广播站一起推行的，采用课后采访的方式特别分享了年级第一的学习方法，还有相关老师讲解。”

期中考试的命题江临一中去了不少老师，此刻现场参与命题的老师们不禁也讨论起了此次的卷子，对宋知晚的点评更是赞赏有加。

他们探讨此次卷子命题改卷大概有十分钟，不同学科的老师都忍不住分享了一些看法以及评价。

值班老师听了几分钟，大概觉得既然老师们也都参与其中，那他也就不需要管了。

随后交代了几句，顺便表扬了一下这种开创式的学习方法，随后便离开了。

何菲菲抱臂目送那个老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随后拿出手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扬起一抹笑转身离开。

而办公室里，其中一位偏胖一点点男老师问：“你是十八班的？”

宋知晚微微颔首，笑道：“老师好，我是十八班的宋知晚，也是裴之耀同学的同桌。”

裴之耀挑眉看着她，以及她手中资料下面的东西。

“哦。”那位老师好像恍然大悟，“你就是今年新来的转学生？”

“谢谢老师，愿意抽出一点时间记住我的名字。”

老师们笑意更盛，对她的印象更深。

另一位老师问：“你同桌这次和你并列第一，是有什么秘诀吗？”

宋知晚笑道：“那我先要向我的同桌道一声恭喜啦。”

她提高了音量对裴之耀狡黠一笑道：“恭喜高二（18）班的裴之耀同学拿下年级第一。”

“秘诀谈不上，只不过裴之耀同学经常看一些数理化的解题思路，最近学习也特别刻苦，我们经常一起探讨呢，其他同学都知道的。”

之前的女老师并不死心，追问道：“宋知晚是吧？你同桌的品行你知道吗？”

“老师是指哪一方面？”

“诚信方面，比如作弊。”

宋知晚故作惊诧道：“不可能，我同桌绝对是最诚实守信的，他说语文交白卷就真的做到了，他说能考过一班的杜衡同学，也真的做到了呀。”

此刻整个高二年级教学楼都炸了，哄笑声接踵而至。但位于办公室的老师们以为是大课间的活动声，并未在意。

而那个女老师则是脸青一片紫一片，强忍着怒火。

老班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发现这个场合不太合适，强行憋了回去。

那女老师继续道：“那他吸烟喝酒沉迷游戏，打架惹事，怎么可能有心思好好学习？”

宋知晚反问道：“班老师，您抽烟吗？”

老班一愣，随后道：“抽。”

“喝酒吗？”

“喜欢小酌两杯。”老班不好意思道。

“打游戏吗？”

“偶尔。”

“打过架吗？”

老班清咳一声，继续应道：“年轻时候不懂事，也打过。”

“那作过弊吗？”

“这个是真没有啊。”老班斩钉截铁道。

女老师不耐烦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知晚平静道：“老师，诚信问题是大事，而不是您可以随意抹黑的，国家尚不能轻易在失信名单上记上一个人的名字，更何况是一个人对一个未成年人？我想，这不是一个优秀园丁应该做的事。”

言外之意就是，您并没有资格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一个学生。而宋知晚已经很委婉地说出来了。

一班的女老师默默咽下一口气，只是狠狠地剜了一眼宋知晚。

“不良习惯确实不好，但那不应该是评判一个人的决定性因素，更不应该是一个人作弊的证据。”

宋知晚越发激动，她不会轻易和老师争执，但是不代表她不会这么做。

裴之耀漆黑的眸子望着宋知晚，少女的马尾随风跳动着，眼神却格外坚定，带着些固执。

半晌，女老师怒道：“你们班难道不知道尊师重道吗？”

老班强先道：“唐老师，请你说清楚点，什么叫我们班，我不觉得我的学生不尊师重道了，相反，如果你面对污蔑还能忍气吞声，那你还真不是一般人。我的学生在同你讲道理！”

宋知晚默默朝老班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提高了音量，不卑不亢道：“唐老师，请你明白一个点，尊师重道的前提应该是以真心对待学生，相互尊重才是正解。”

“唐老师，扪心自问，你们一班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你们所谓的差生？”

宋知晚只是点到为止，有些事情只需要开个头就够了，澄清也好，警醒也罢。

“唐老师，公道自在人心，我知道裴之耀有多努力，也知道他天赋有多高，所以我相信他，绝不会作弊。”

裴之耀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好久以前，就有人这么坚定地站在他身边，说相信他。

其一些老师见气氛有些剑弩拔张，便缓解道：“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可以现场出题让他做，证明他是不是真的会。”

唐老师默不作声，老班也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办公室里的老师缓和着气氛，便先让他们三个出来了。

魏谦手中紧握着某些东西，匆匆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

宋知晚问：“老班有和魏谦说什么了吗？”

“没有，还没开始说。”裴之耀俯看着她，问，“宋知晚，你就只问我这个？”

宋知晚一愣，道：“那还要问什么？”

“不如说说你拿着的手机。”说罢，他瞥向抱着学习资料的手。

宋知晚讪讪地笑道：“被你发现了。”

她的手从几本书下面伸了出来，手机上的页面停留在和李鹏杰的聊天页面上，语音通话已经结束。

宋知晚狡黠一笑道：“小裴同学，我可是帮你全年级证明了清白呢，准备怎么感谢我呀。”

少年嗓音低沉道：“你不需要帮我的，反正他们动不了我，这种污蔑老子见得多了，早就不在乎了，我的名声再加上这一项又怎能怎么样？。”

“可我在乎！”宋知晚倔强道，“裴之耀，你干干净净，那些脏水不该染黑你的白衬衣。”

宋知晚继续道：“他们的成见会毁了一个人，一个班，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希望。而他们却丝毫不介意，并心安理得地继续这种成见，裴之耀，还有很多人在乎，你也不能自暴自弃。”

裴之耀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他突然有些理解了什么是宋知晚所向往的“疯兔子”。

她一如既往的有自己的想法和观念，从不拘泥于世俗约定成俗的规矩，独立且睿智。

她从来不乖，那只小兔子为了他尽全力收敛疯狂，却也为了他放肆疯狂。

宋知晚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教学楼看看，刚踏出一步，却被人猛地拽入怀中。

清爽的皂香扑鼻，宋知晚身体顿时一僵。

“裴之耀？”

少年没有说话，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瞬间，心跳也随之慢了半拍。

宋知晚能感受到隔着一层校服布料的少年体温，切切实实觉得，眼前的裴之耀不再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真好。

还没有等宋知晚回抱住他，裴之耀就已经松开了手，他笑道：“你刚才说的不错，所以，我觉得他们会愿意听一听的。”

“嗯？”

裴之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和顾超的聊天页面，即便只有几分钟，宋知晚也立刻明白了。

“你学我？”

“借鉴罢了。”

宋知晚微微睁大眼睛，问：“什么时候？”

“怎么感谢你的时候。”

宋知晚脸上发烫，道：“不是这个，你什么时候联系的顾超？”

裴之耀平静道：“从你碾压开始。”

碾压的自然是一班班主任。

宋知晚和裴之耀伴随着上课铃声回教学楼时，广播还在循环播放她的话。

“他们的成见会毁了一个人，一个班，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希望。”

所幸这个时候基本上是自习课，老师并不多。

宋知晚从后门进来时，一股雷鸣般的掌声瞬间从点连成线再成面，宛若波浪似的朝她涌来，几十道真挚的目光汇聚在她一人身上，伴随着几声欢呼声。

“晚姐我的神！”李鹏杰顾超高喊。

何菲菲背靠后椅，翘着腿，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欣赏。

宋知晚往后看，裴之耀站在班外，抱臂慵懒的靠在外墙，她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刻，焦点只属于宋知晚一人，掌声也应只涌向她一人。

宋知晚向大家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耽误大家时间了，我很抱歉。”宋知晚诚恳道，“但我感谢大家的理解，我们（18）并不比其他人差，迎接我们的进步不该是质疑与不屑，而是鲜花与掌声！”

“好！”一道铿锵有力的嗓音从前门强先一步喊出。

老班夹着一本书为宋知晚鼓着掌走进教室，迈上讲台，他问：“句句都在理，掌声在哪里？”

李鹏杰接话道：“这里！”

掌声继续。

裴之耀趁着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讲台上时，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

老班却喊住了他道：“现在，我们的掌声也该属于我们新的年级第一，裴之耀同学。”

裴之耀顿住脚步，掌声却没有丝毫吝啬。

宋知晚小声道：“恭喜小裴同学，从校霸晋升学霸。”

顾超则是高喊道：“耀哥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闻言，裴之耀低声骂了一句，做回自己位置上，似乎一点也不稀罕这场独属于他的掌声。

但宋知晚看得真切，偏过头去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宛如六月里的劲风，抑制不住。

下课后，顾超几人凑到宋知晚身边，顾超问：“我草，晚姐，你怎么算得这么准？要不是李鹏杰给我讲了一遍，我都不知道还可以这么干。”

宋知晚有些不好意思道：“也就灵机一动吧。”

“灵机一动能这么缜密？”何菲菲挑眉问。

李鹏杰惊诧道：“菲菲姐，你也收到晚姐的信息了？”

何菲菲轻轻点头，调侃道：“让我用传授学习方法这个理由混淆过去，很难想象会出自一个好学生的脑子里。”

“我草，我喜欢晚姐这个脑子！”李鹏杰接话，随后措不及防地受了顾超一个脑崩子。

顾超使了个眼色，果不其然，李鹏杰瞬间对上裴之耀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

裴之耀问：“你当时和她在一起？”

李鹏杰后背瞬间一凉。

宋知晚微微一怔，忙道：“碰巧！”

“哦对，就是碰巧，耀哥，你是不知道当时……”

“闭嘴！”裴之耀冷冷吐出来两个字。

“好嘞哥。”李鹏杰识趣道。

何菲菲问：“宋知晚，你实话说，计划这个事多久了？”

“哪有什么计划，之前也就偶尔想想而已。”

“我靠，想想就敢这么干了？”李鹏杰惊叹道。

顾超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咱们已经不配跟着耀哥混了，晚姐凭一己之力拉高整个队伍的门槛。”

宋知晚真诚发问道：“是不是太夸张了？”

众人相视一眼，随后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