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央央,长月弥漫,宛若掉落的棉花糖般的云层熙熙攘攘地往前挤,遮挡住了皎月光辉,时隐时暗。
人间的大殿灯火通明,辉煌的金黄色光芒落在每一个达官贵人身上,与他们的锦衣相辉映,折射出点点星光,落入觥筹交错的酒水里。
身着翠绿色宫服的貌美侍女们排列成两队,手中端着金银色托盘,美味珍馐放置其中,步伐整齐地跨进大殿,缓步前移。
而在大殿中央,鲜红的地毯上正旋转着能歌善舞的貌美舞姬们,粉红色的衣裙好似朵朵盛开的鲜花似的绽放在大殿里,吸引着贵人们的眼光,管弦丝竹毫不停歇,配合着舞女的脚步,一曲接着一曲。
岑慕宁同江无妄一起位列上位,对面的正是今日向她提出和亲的北狄贵客,白狄姮昊与白狄姮羽两兄妹。
白狄姮昊见到岑慕宁的一瞬间,便立刻举起手中的高脚杯,朝她微微举起,挑眉示意敬酒。
岑慕宁勾起一抹笑意,微微举起酒水,并不朝他举起,在白狄姮昊略显惊诧的目光里独自饮下,随后扭过脸去不再理会他。
白狄姮昊即便吃瘪也毫不退步,依旧淡淡地笑着。随后他起身端酒,面向高台上独自坐着的岑寂,勾神恭敬道:“姮昊代表北狄敬陛下一杯。”
他身旁的美貌女子依旧没有拿下脸上的面纱,垂眸敛目,挺直腰板后安安静静地坐着,好似有些拘谨。
岑寂独自坐在皇位之上,眸光深邃地望着他们,微微抬手举杯遥对他,含笑饮下。
不多时,大殿外突发一声巨吼,侍者匆匆忙忙地跑进大殿,焦急地大喊道:“禀告陛下,不……不好了!”
岑慕宁起身道:“不要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了?”
那瘦弱的侍者匍匐在地,不安道:“公主,陛下,国库粮仓走水了!”
“情况如何?”,岑慕宁接着问道。
侍者颤颤巍巍地开口回忆道:“周边火势极大,大火突然蔓延,令我等……猝不及防!”
众人唏嘘,岑慕宁微微拧眉,出列走至阶前,跪拜道:“父皇放心,堂哥他一直守在国库粮仓重要节点,想必一定会查清真相,儿臣请求前去查看。”
说罢,岑慕宁微微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白狄姮昊,见他神色平静,却又透露着一股淡淡的紧张,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好似思绪飘飞的模样。
江无妄也在观摩着局势,不过当然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仿佛远在局外。
景德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哦?朕竟不知溪儿已经前去国库?”
岑慕宁认错道:“父皇恕罪,儿臣心想,今日设宴隆重之至,难免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趁乱行不轨之事,故儿臣提前做好安排,以备不时之需。”
她特意咬重了几个字的读音,意味深长。
白狄姮昊耐不住心性起身道:“公主此话何意?我北狄一心求和,岂会做出此等事?”
“姮昊王子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本宫从未说过是北狄所为”,岑慕宁起身面向白狄姮昊,略带讽意道,“还是说,姮昊王子这是做贼心虚了?”
“你……”,白狄姮昊一时语噎。
“公主殿下明察,我北狄绝无此意”,那位身姿略显臃肿的北狄大臣跪拜道。
岑寂沉声道:“宁宁,先去国库看看吧。”
岑慕宁应声后,便独自带着白芷紫苏出来了,抬眸远望,只见深蓝色的天空下正冉冉升起浓白的烟雾,火光弥漫天空。
“白芷,按计划去搬救兵,宫里能用的人全部用上,救火!”,望着浓烟,岑慕宁迅速吩咐道。
白芷应了声后赶忙离开,而岑慕宁则带着紫苏继续朝火光处赶去。
火光前,来来往往的士兵正提着一桶桶水往里倒,滚烫的火气灼烧着他们的皮肤,但他们一个一个都没有退后,迎着火势朝里赶。
身着铁甲衣的少年总揽全局,指挥着其他人快速地灭火。
岑慕宁见状,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阵愧疚感,这场他们自导自演的局,苦的是其他人,可为了布局,这也是逼不得已。
“堂哥”,岑慕宁焦急地喊道,“火势如何?”
岑溪回头看向慕宁,她的眸中尽是担忧,身负重任,自是忧心忡忡。
“放心吧”,他小声道,“火势不多时便会控制住。”
他们并不担心国库内的银钱和粮食,这些他们早已做过搬运,用假的货物代替,以图混淆是非。
岑慕宁微微松口气,点了点头。
“另一边呢?”,岑溪问道。
闻言,岑慕宁狡黠一笑,说道:“无疆的武力值再加上阿达的脑子,勉强算上天衣无缝吧。”
说罢,她不禁朝远处望去,那个方向才是今夜的重点,布防图放置地,帝王寝宫,养心殿!
岑溪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但他们两个毕竟都是外人,这种事容不得马乎。”
“我相信他们,暗阁会助我,这事应当没问题,只不过阿达他,虽然我认识他时间还短,但我觉得,他没恶意”,岑慕宁喃喃道。
岑溪说道:“阿达是北狄人。”
“我清楚”,岑慕宁微微勾唇笑道,“可我能感受到,他也是半个临月人,至少他不会背叛我们。”
少年双眸望向岑慕宁,他高出她一个头,侧目而视,好似在隐忍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既然你相信,那我便信,去看看吧。”
岑慕宁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轻轻点头,随后便带着紫苏和岑溪一起前往养心殿。
另一侧,静谧的夜里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气氛,本该金碧辉煌的大殿也陷入了沉寂,没有一丝光亮,周遭只有片片落叶飞舞的声响传入耳中,不时砸落在地。
随后一队整齐地脚步声混着火光走来,一列火把在门前走过,巡逻后离开。
在他们巡逻的极短间隙里,一个黑影从门前闪过,静悄悄地从黄瓦屋檐上落下,流利地劈倒了把守的侍卫,蒙面黑衣人往四周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后,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身后的房门,瞬间轻声合上。
也就在下一刻,透过薄薄的窗纸,火把的光亮映照在黑衣蒙面人的眼眸,巡逻的人再次走了回来,照例巡逻离开。
黑衣人刚刚松了口气,准备转身前往里面时,顿时呆愣住,一股阴寒的杀气直冲他而来,脖颈上横放着一把尖利的长剑,只要再前进几分,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不免有些惊讶,莫非这大殿内也存在着高手?
下一瞬,养心殿的烛火依次燃起,殿内回荡起一阵爽朗骄傲的笑声:“哈哈哈,没想到吧,小爷在这儿候着呢。”
阿达的身影闪现在那名持剑的壮汉身后。
黑衣人见到他的瞬间,身体的防御姿态瞬间松懈,土崩瓦解,一双黑眸好似氤氲着淡淡的水光,静静地望着他。
无疆握紧剑柄,微瞥阿达一眼,他对这个狐假虎威的北狄血脉有些无奈,随后便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纱。
黑衣人没有制止,目光没有移开,反而直视着阿达,让他有些疑惑。
面纱扯下,露出了一张长相异域精致的面孔,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以及薄翘的小嘴,熟悉的容颜映入阿达眸中,他不禁瞪大了双眼。
“小羽?怎么是你?”,阿达不可置信道,他今夜的任务是为了拦截北狄刺客,但岑慕宁没有告诉他,这个人会是北狄王室的公主,还是他认识的人!
白狄姮羽眸中已经酝酿出了水光,好似随时都会落下,她不顾脖颈间的刀剑,目光久久盯着阿达不放。
见状,无疆也有些疑惑,但他不会杀这个刺客,他的任务只是为了活捉刺客。
阿达看了看白狄姮羽,又看了看无疆和他手中的剑,叹口气,还是把那剑身连带着无疆的手一起挪了过去,说道:“小心点!”
“阿达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白狄姮羽吸了吸鼻子,抹去了眼角的泪花,上前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仰头笑道。
无疆见这姑娘不顾自己安全地向前走,赶忙把剑收回,生怕一不小心把证人灭口,见目前的气氛略有些尴尬,无疆退到后面,把守着门边。
阿达则是意料之外的保持安静,他没有推开这位公主,只是带着几分愁绪,少有的沉默着,忽而道:“他也来了?你们来做什么?”
白狄姮羽一愣,长长的睫毛瞬间扑闪着,她紧抓着阿达的手微微发颤,她轻声嗯了一下,示意第一个问题的确如此,随后又仰头满怀期待道:“阿达哥哥,你同我们回去吧,我来保护你。”
闻言,阿达神色黯淡地松开了手,把白狄姮羽推到一边,似乎有些厌恶地说道:“我们如今是仇人,你的哥哥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我,我回去做什么?等死么?”
“不是的”,白狄姮羽毫不放弃地围了上去,继续解释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哥哥不会杀你的,你相信我,阿达哥哥,只要你愿意回去,我一定会劝说父汗的!”
阿达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冷哼一声,说道:“白狄与赤狄两族争斗不止,白狄姮昊也从没有正眼瞧过我,我不过是一个私生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不清楚你们找我回去还有什么目的,我难道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阿达哥哥”,白狄姮羽眸中蓄满了泪水,她甚至不敢再触碰阿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似察觉他又削瘦了许多。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无疆见状,轻咳一声,朝阿达使了个眼色。
“你是来盗取布防图的?北狄还想着挑起战争?”,阿达逼问道。
白狄姮羽闻言默不作声,她的任务就是如此。
阿达眸光深沉,他有些后悔接了这个任务来到这里。
就在周遭陷入沉寂时,无疆猛地紧绷起身体,身姿灵巧转向后方,大手一挥,烛光便猛地熄灭,养心殿顿时一片黑暗。
片刻功夫,窗外忽的传来了巨大的动静,整齐的脚步声齐刷刷地灌入耳中,无疆透过门缝瞥去,刀光剑影混杂着火把的亮光映入眼帘,他不禁有些惊诧,这些人不是公主提前安排好的。
为首的人一身铁甲红缨,持剑站立于门前,宛若鹰隼般的眼眸紧盯着一片漆黑的大殿,面相看来还有些年轻。
“有外人来了”,无疆小声提醒道。
白狄姮羽瞬间有些发愣,她攥着阿达的手小声焦急道:“阿达哥哥,我不能被抓,若是我出去了,北狄就完了!”
今夜盗取布防图已然出错,若是再被抓,两国议和失败再次开战,进入秋冬之际的北狄人民绝对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伤亡巨大,贵族不会担心百姓,可白狄姮羽心中还念着百姓。
无疆默不作声,似乎是在等待阿达的回应,岑慕宁有句话很对,无疆不擅长谋划,但若是加上阿达,在危机时刻还是可以应付过来的。
“走”,阿达沉声道。
白狄姮羽闻言不禁一怔,似乎在怀疑自己的听力,直到阿达再次抬头严肃地看向她时,说道:“愣着干嘛,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