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呼啸着在耳畔飞掠而过,秋日的天气总是带着夏日里的燥热一起降临,路边的树木换上了金黄的外衣,撒落一地的枯叶,朗目耀眼,不时有落叶拂发,微风拂衣。
岑慕宁眼角处的泪珠在这追逐中已经干涸,只留下两道泪痕孤零零地停留在脸上,作为见证,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心情也平复了许多,随后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她找了一处空地,双腿悬空坐下,远处的光毫不吝啬地撒落在她身上,带来一丝暖意。
阿达气喘吁吁地扶着一处屋顶的石雕,时不时回头观察着岑慕宁的行为,见她真的不追了才缓缓坐下,歪歪扭扭地坐在石雕旁,满头淋漓的汗水顺着衣襟往下淌,还真是汗流浃背。
好半晌,阿达才敢鼓起勇气往岑慕宁的方向靠过去,虽说他之前是刺杀过岑慕宁,但不带她这么报复的吧?
阿达走至她身旁,小心试探道:“你……不追了?”
岑慕宁眺望远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心事,缓缓摇了摇头。
阿达见她神色平静,清咳一声后质问道:“那个,我看你现在挺清醒的,说说,为何……只挑我一个人打?那个什么侯爷不是也能打吗?”
“打不过”,岑慕宁实话实说道。
“………?”,阿达投了投耳朵,显然有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再次问道,“啥?”
岑慕宁幽幽地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道:“你是个好人,还有趣,就想找你,不行么?”
阿达闻言,心底浮上一层喜悦,顿时有些膨胀地仰头道:“那是,也就小爷我这么好心,换了那什么侯爷驸马,都不行。”
“嗯,你说的对”,岑慕宁略微敷衍道。
阿达心中乐呵呵的,坐在岑慕宁附近,继续滔滔不绝道:“你看看他们,没一个人管你,还不如我一个杀手呢!”
“所以说,下次我生气,还可以和你打一架喽?”,岑慕宁满脸期待地追问道。
“………”,阿达表情一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岑慕宁见状不禁笑了出来,仿佛心中淤积的闷气一哄而散,她看向阿达,认真道:“不得不说,阿达,这里没你是真不行。”
此话一出,阿达那张略微发黄的脸上顿时一片绯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身为公主府的开心果,你值得”,岑慕宁大加赞赏道,“你可比江无妄那个臭家伙好多了。”
“对了,那家伙怎么欺负你了?”,阿达忍不住问道。
“没事,本公主大度,不与小人斤斤计较”,岑慕宁晃了晃悬空的双腿,深呼吸道。
阿达也随着晃了晃自在的双腿,两条胳膊背后道:“看来你还真不喜欢他,中原的小人,寓意可不太好。”
“中原的小人寓意不好,难不成北狄的小人寓意就好了吗?”,岑慕宁转头问道。
阿达摇了摇头,继续上一个话题:“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何还要嫁给他?”
岑慕宁闭上了双眼,仔细感受着这阵微风,夹杂着秋日的讯息,柔和清爽,她喃喃道:“不嫁给他,或许本公主就要远嫁北狄了。”
“远嫁北狄不好吗?说不定到时候你的夫婿可要比江无妄好呢”,阿达略微傲娇道,又仿佛是随意地提起。
岑慕宁皱眉看向阿达,撇了撇嘴,忽的又一笑道:“听闻北狄人大多粗犷,我不喜欢。”
阿达闻言又咋咋呼呼道:“你都没见呢,万一像小爷我一样又有趣又帅气呢?”
岑慕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倒是令阿达有些窘迫,他略微恼怒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没有,你说得都对”,岑慕宁摆手道。
但令阿达有些奇怪的是,明明她说的是肯定句,却偏偏让他感觉这是否定句,这中原的文化着实有些难懂,难道不是自小在中原长大,就仍会有些隔阂吗?
“我的远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岑慕宁收起了笑容,沉声道,“这意味着,临月败给了北狄,一个弱女子作为牺牲品送入敌国,面临无尽的羞辱与折磨。”
阿达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若以一人换千万人安危,身为公主,如此也算得上是一个归宿,但这并不会阻止战争,一旦开战,和亲的公主面临的只有地狱”,岑慕宁轻声道,声音仿佛融进了微风,吹至阿达的心中。
他有些不服气,反驳道:“那若是北狄你的夫婿真心待你,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岑慕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看着他,反问道:“我尚且在临月,我的驸马就敢让我伤心,我若是在北狄,怕是来哭都没有机会。”
阿达沉默不语,犹如什么东西卡在咽喉,堵住了他的话。
“父皇怕是不愿意我远嫁,这才应允了江无妄娶我”,岑慕宁很早之前便猜测过,这背后的种种政治原因。
自从三年前的北狄一战大败后,临月的边境便不再太平,三年前征战不断,堂兄父皇他们都在为临月的盛世努力着,她又怎能丢弃临月的尊严选择和亲?
人人都道,公主应当担责,为国和亲,但如今,她偏要改一改,以公主之身,定两国邦交,开后世和平。
这难道不比作为一个牺牲品更有意义?
“我偏要做这第一个处理外交的公主”,岑慕宁的语气充满了笃定,眸光坚毅,宛若繁星镶嵌其中,不觉吸引了阿达的目光,这般女子,还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阿达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中原的公主。
岑慕宁整理好了情绪,同阿达一道回去,毕竟国事更为重要,她还要同岑溪一起商量之后的细节。
熏香溢满整间屋子,冉冉白烟徐徐升起,萦绕在屋中,透过珠帘,便见岑溪正在客房内翻阅书籍,恍惚间,竟不太像武将,反而似一位翩翩公子,安坐其间。
岑慕宁深呼吸之后,走了进去,开口道:“堂兄,打扰了。”
岑溪闻言,抬眸瞧了一眼后,立马把笔搁置下来,起身迎道:“调整好了?”
点头过后,岑慕宁赶快切入正题,说道:“白狄会派谁来?”
岑溪犹豫片刻,但见她并未有不适,直接说道:“白狄姮昊和白狄姮羽两兄妹。”
“堂兄对他们可有什么印象?”,岑慕宁问道。
“王族子嗣,北狄重血统,他们二人算得上白狄一族血统高贵之人,只不过论谋略,还差了些”,岑溪如实回忆道,“我未曾见过两人,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
岑慕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好奇道:“如今赤狄一族不派任何人来吗?”
岑溪回应道:“赤狄如今居于下风,有能力继承王位的子嗣已经被暗杀的差不多了,即便想来,恐怕也不行了。”
此话一出,岑慕宁微微拧眉,随后又浅笑嫣然道:“若是与赤狄合作,说不定会对我们有利。”
“莫非你想……”,岑溪已然猜到她想做什么,随后摇了摇头道,“狄人重血统,非他们族人,不可能有能力继承大统。”
“我明白了”,岑慕宁含笑点头道,“不过是一个尚不成熟的想法罢了,我有分寸的堂兄。”
“这些事你不同江无妄说么?”,岑溪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听闻熟悉的名字,岑慕宁眸光顿时一黯,赌气似的说道:“与我何干?”
随后她想了想,还是抿唇说道:“劳烦堂兄帮忙传话吧,我不想见他。”
“慕宁,你们之间的盟友关系,我大概也猜了出来,日后谢氏翻案后……”,岑溪顿了顿,垂眸说道,“北境随时欢迎你来。”
岑慕宁深呼吸之后,朝岑溪勾起唇角,漾起一抹笑意,眸子仿佛氤氲着光泽般透亮,她略带俏皮地答道:“那便提前谢过堂兄啦。”
“堂兄,我们也有三年没见了吧,谁成想,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谈论家国大事,还真是前所未料啊”,岑慕宁抬眸感慨道。
岑溪亦是勾唇浅笑,反问道:“难道之前就不是在谈论大事了么?我们的每次见面,应当都有大事发生。”
初遇时,敌军夜袭,卧底暴露,再见时,谢氏灭门,临月惨败,如今再遇,亦是两国邦交为上,翻案为重。
“那说明我们都是可堪当大任之人呀”,岑慕宁笑道。
她不去回想过往,人总应该向前看。
岑溪时常在想,倘若谢京昭仍在,最尊贵的小公主又怎会长大?他又怎么会让她承受痛苦负重前行?
谈话的最后,岑溪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离去,不久后要前来的北狄使者才是最为关键的,而其中诸多事宜,仍待他们商榷。
而岑慕宁则是在心中默默酝酿一个计划,但其可行性依旧未知。
或许暗阁会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