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寝殿之内，裴奕身着皇后的华服，任由侍女为他梳妆打扮，双眼无神的他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精致又易碎的瓷娃娃，正在被人小心翼翼地包装着。

当他终于习惯了与黑暗为伍时，这漫长的岁月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他的尊严和自我早已被打碎揉烂，所以即便是扮演一个牵线木偶，其实也没有什么难的。

裴奕睁着空洞的双眼，他听见围着自己的侍女们脚步匆匆地离去，另有一道沉着稳重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

从熟悉的脚步声，裴奕知道，那是手握着提线的人来了。

他熟练地勾起一个温顺的微笑，声音轻柔地道：“皇上，你来了？”

裴奕的右手被牵起，尉迟渊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皇后今天的装扮真好看，让朕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将你一层层地剥开了。”

仗着裴奕目不能视，尉迟渊眼里的恶意丝毫不做遮掩，正上下打量着裴奕，仿佛在打量着一个待拆的礼物。

裴奕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羞涩，顺从地被尉迟渊牵着手走到床边，精美的床帘放下，却挡不住里面传来的声音，有尉迟渊兴奋的低吼，也有裴奕的低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动静才终于归于平静。

今晚与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似乎并无不同。

只是没有人知道，裴奕在尉迟渊彻底睡死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睛，原本空洞的双眼在昏暗中竟有了聚光。

一刻钟之后，皇后所在的月华宫燃起了大火，火势冲天而起，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也让整座皇宫都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

所有人都在大叫着“走水了！走水了！”

有忠心的侍卫不顾一切冲进火海之中，想去救尉迟渊，却发现寝殿早已从内部堵死，门窗根本就撞不开。

大火之中，尉迟渊的手脚被绑在床柱之上，脸上的表情几乎目眦欲裂。

“裴奕你疯了？！你不想活了？”

此时的裴奕手上把玩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正半跪在床前，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他舔了舔唇边的血迹——那是刚刚从尉迟渊身上咬下一块肉时，留下的。

“皇上这么害怕作甚？您不是说您爱我入骨，一辈子都不愿与我分开吗？现在我吃了皇上的血肉，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我们一起共赴黄泉，不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尉迟渊几乎是咆哮出声，他张大了嘴巴，刚准备高声呼唤侍卫来救自己，却不料嘴里被裴奕塞进了一块布。

“嘘~”裴奕在尉迟渊的面前晃了晃刀刃，耐心安抚道：“皇上是体面之人，怎可大吼大叫呢？这样实在有失体统，该惩罚——”

说着，将匕首插进尉迟渊的胸口，擦着他的肋骨剜下一大块皮肉来。

尉迟渊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被堵住的嘴巴说不出威胁的话语，只能从喉咙深处嘶吼出声。

“哎呀，抱歉，臣妾眼睛不好，手法也不熟练，似乎弄疼了皇上了呢。”裴奕毫无诚意地说道，完了又摇着头“啧啧”了几声，“没想到皇上如此不可一世的人，叫起来与待宰的猪羊也没什么区别，甚是难听哩~”

一边说着，又从尉迟渊的身上剜下一大块皮肉。

此时，尉迟渊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但他却不敢再拿憎恨的眼神去瞪裴奕，那瞪大的双眼之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面前的人再也不是他柔顺乖巧的皇后，而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后悔的情绪第一次在尉迟渊的胸腔酝酿，并在顷刻之间就到达了巅峰。

但一切都太迟了。

裴奕正一刀又一刀地割下尉迟渊身上的皮肉，即使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床帏之上，燎着了他的衣角，他却丝毫没有任何惊慌，仿佛感觉不到大火灼身的剧痛，只是专注着帮尉迟渊做着骨肉分离的切割工作，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烂漫。

大火烧穿了屋顶，夜风卷起的火势瞬间将裴奕彻底包围，而旁边的尉迟渊，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彻底断了气。

火光之中，裴奕看见天上似乎是落雪了，而他即将和这所有的罪恶一起焚烧成灰。

这样的结局好像也不错。

意识弥留之际，裴奕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他这一生，都活在身不由己当中，现在，他终于自由了……

……

裴奕半夜惊醒时，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烈火灼身的剧痛，而他的眼角，更是还残留着一点泪痕。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那位叫做385的白色小猫并没有出现，而他也如命定的那般一步步走进深渊之中。

唯有不同的是，他只是表面上臣服温顺，似乎是放弃了抵抗，即便是后来眼睛复明了，却也依然假装看不见。

然后，在尉迟渊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实行了自己的复仇计划，用一把火，埋葬了所有的罪恶。

这个梦境过于真实，以至于裴奕久久无法回神，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那个被囚困一生，最后葬身火海的人，还是有幸遇到了一只白色小猫，一步步走上帝位的人。

直到385的声音响起：【裴奕！裴奕！尉迟渊出事了！】

裴奕倏然回神，但受梦境的影响，听到“尉迟渊”三个字时，他本能地眼神一冷，【他出事就出事，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

385突然夺过裴奕的右手控制权，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你清醒点，他肩负着这个世界的气运，要是死了很可能会导致这个世界跟着崩塌，我是可以想办法逃走，但你逃不出这个世界的。】

裴奕这才猛地一惊，连忙起床穿衣，然后急匆匆地朝着关押尉迟渊的密室赶去。

世界崩塌无所谓，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385，恐惧瞬间就将裴奕给吞没了。

屋外，原本平静的深夜忽然就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有的闪电似乎就落在离皇宫很近的地方，看得人心惊肉跳。

裴奕一路冒着风雨疾行，可是等他赶到密室中时，还是迟了一步，尉迟渊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竟是咬舌自尽了。

需知咬舌可是极其痛苦的死法，一般求死心没有那么坚定的人，根本咬不下去。

而尉迟渊大概是一心求死，气息都已经断绝了，裴奕想伸手捏开他的嘴，力气大到几乎捏碎了尉迟渊的下颌骨，才终于将他的嘴撬开。

床上沾染的血迹并不算多，毕竟尉迟渊早已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身体里也没多少血了。

面对尉迟渊的死亡，裴奕和385的态度仍旧是完全割裂的。

毕竟裴奕才在前不久的梦境当中，亲手将尉迟渊凌迟，眼前尉迟渊的死法已经算是相当温和了，都激不起他心中多少波澜。

可是385却要炸了，不敢置信，这简直是它系统职业生涯中的滑铁卢，外面的电闪雷鸣更是像是任务世界崩溃的前奏。

385几乎是咆哮出声：【裴奕，你先放开我，让我检测一下世界的稳定值，否则待会儿崩塌的时候，我连给你收尸都来不及！】

裴奕感受到了385的焦急，但他仍旧不放心，【你保证不会趁机离开我？】

385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保证会让你在临死前最后一个看见的还是我！】

虽然385的话听起来像是恶毒的诅咒，可是裴奕却高兴地笑了——

他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想听到的承诺了。

彼时，裴奕已经将385囚困在身体中好几年的时间了，突然获得自由，385还有点头重脚轻的失重感，它从裴奕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变回了白色小猫，开启了系统深度检测。

非特殊情况下，系统都不会开启深度检测，这就跟修真界中的人用神识探测周围一样，若是不幸遇到修为比自己高的人，等于是在暴露自己的存在。

而眼下，385也等于是将自己暴露在世界意识之下，若是世界意识认定385是个外来入侵的存在，自然也会将世界崩塌的过错归罪到它身上。

届时，哪怕这个世界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崩塌之中，385也有可能会遭受到世界意识的报复袭击。

但它不得不这么做，哪怕有一线可能，世界意识愿意沟通，并向自己发出了求救，385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拯救这个世界。

裴奕追着白色小猫来到了屋外，在电光交错之中，就见白色小猫缓缓上升到了半空之中，它正紧闭双目，似乎在感受着这个世界。

然后，一道银亮的闪电划过，白色小猫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在385的眼中，整个任务世界似乎都虚化成了无数的数据碎片，而它就在这些数据碎片中寻找支撑着整个世界运转的核心程序……

终于，385看到了两道支柱形的核心程序所在，而此刻，其中一道支柱正在迅速瓦解。

——这个世界，终究是要崩塌了吗？

归根到底，世界崩塌的原因也算是自己的责任，如果自己没有帮裴奕改变命运，尉迟渊也就不会死。

但是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情形，想起自己和裴奕相处的日日夜夜，385并没有后悔，如果再给它一个重来的机会，它可能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裴奕落入深渊。

可是，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因为自己而崩塌了，这一刻，385说不上什么样的心情，像是委屈，像是无奈，像是不舍。

它是拯救人生系统，它以为它能拯救得了裴奕，可是到头来，却谁都拯救不了，还连累整个世界跟着陪葬。

白色小猫的眼里渐渐溢满了泪水，它没有哭，只是风雨太大了，淋湿了这只小猫猫而已。

忽然，白色小猫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随着那一道核心程序的瓦解，另一道核心程序却越来越稳固，而且，甚至还有不少程序碎片朝着自己汇聚而来，似乎是以自己为基础，形成了一道新的核心程序支柱。

385：……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就爱吃咖喱”老婆的营养液~

感谢“叫我JIO”老婆的手榴弹，老婆真好~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