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商议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但头天晚上的宴席之后，尤会成酒意上头，带走了一位歌妓，以至于第二天他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尉迟渊和他的尉迟军全部在等着尤会成，可以想见，他的脸色这会儿有多黑。

不过尤会成却毫不在意，跟尉迟渊随意打过招呼之后，便命随从将自己的马牵来。

尤会成看起来并不擅长骑马，上马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就有些困难，铠甲也没穿，好不容易爬上了马背，还佝偻着腰，像是怕随时会掉下来，然后宣布道：“好了，我们出发吧。”

裴奕骑着马跟在尉迟渊身后，望着尉迟渊有火发不出的样子，倒觉得有趣。

白色小猫笑得都在裴奕的脑海里打滚了，【哈哈，这个尤会成真是个人才，仅凭一己之力，就拉低了整个大军的格调，看尉迟渊那仿佛便秘了十年的脸色，真是笑死我啦~哈哈哈……】

看着脑海中那软乎乎的白色小猫，裴奕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他突然有点好奇，【小五，你可以化形吗？】

一般的精怪如果道行足够的话，不都是可以变成人的么。

385一愣，随即答道：【现在是不可以啦，以后可以。】

只要脱离了主神空间，它想怎么化形就怎么化形，但是它现在还是系统，在任务世界中，就只能以单纯的能量体形式存在，还不能在宿主以外的人面前暴露自己。

裴奕只当是385的道行还不够，又问道：【那你可以附身在人身上吗？】

385：【可以是可以，但不符合规定啦。】

【规定？什么规定？】

当然是主神对系统的规定了，但它不能说，只道：【就是我们猫妖一族的规定啦。】

【这样的么。】裴奕沉吟了一下，【但如果是有人主动愿意让你附身呢？】

385无奈地道：【除了你，别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他们知道了，只会害怕，哪里还愿意——】

【我愿意啊。】裴奕毫不犹豫地道：【你可以附我的身。】

385乐了，【我附你的身干什么？现在我不就在你的身体里么？】

【不一样的吧，附身是不是就可以共享我的五官感受？就算你现在能看得见听得见，但是我闻到的气味，尝到的味道，这些你是没有办法感受的吧？】裴奕道。

385：……

别说，突然就有亿点点心动，毕竟它好久都没吃到美食了。

自从雪团死后，它就没再找新的动物来当肉身，怕让裴奕难过，虽然它一个系统根本不需要进食，但是，食欲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简单来说，它馋。

见白色小猫若有所思，明显是心动了，裴奕又道：【回头我一个人用膳的时候，你可以试试附身到我身上，然后我们一起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唔……我想想。】385仍旧有些犹豫。

其实系统偶尔也会操控宿主的身体，在遇到宿主自身的能力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便会将身体暂时托管给系统，由系统代为操控完成之后，再还给宿主。

这种情况下，一般宿主是要根据情况的难易危急程度，支付给系统相应的托管费用的。

而裴奕的要求，显然是不适合跟他收费的，更何况他也没有积分可以扣。

见小猫还在纠结当中，裴奕也不催它做决定，毕竟也不是立马就能实现的。

大军离开了西曲城之后，一路向前线进发，越走越荒凉，路过的不少村庄都已经荒废了，一个人都没有剩下，偶尔还能在路边看见皑皑白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裴奕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但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从385教他的那些道理中，以及郁长风在信中描述的情况中，他早已对这一情况有了预期。

现场之中，唯一不淡定的反而是尤会成，他原先想着自己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地率领着大军，沿途的百姓若是看到，必定夹道欢迎。

但现在，大军行进了一整天的时间，也就遇到了几波稀稀疏疏的灾民，还都是逃难的，看见大军，也不管他们是大盛朝的军队还是匈奴或胡人，远远地便见了鬼一样的逃远了。

这让尤会成感觉非常不得劲。

同样不得劲的还有尉迟渊，他还没能把自己的援军旗号给打出去，要是那莫洮南根本不买账怎么办？

事实证明尉迟渊想多了，因为当天晚上就有传令兵找到了他们，说是莫副将让他们就近去支援文副将的防线，那边正有三万匈奴大军要突破防线，事态紧急。

然后，尉迟渊他们觉也没睡了，连夜拔营跟着传令兵一道奔赴战场。

尉迟渊作为主角攻，领兵打仗还是有些天赋和主角光环在身上的，他到了战场之后，二话不说就率领着自己的军队加入了战斗之中，一路冲锋陷阵，把匈奴的骑兵大军冲得溃不成型。

而原本以主帅自居的尤会成，却因为速度太慢被丢在了后面，在千军万马的挤踏之中，他甚至还掉下了马，差点被踩成肉饼。

裴奕手持一柄长剑，也深入了敌军之中，他如今的《轩辕剑谱》已经练到了第六层剑诀，整个大盛朝都找不出几个对手了，但他缺乏对战经验，像这样上阵杀敌更是第一次。

收割第一个人的性命时，裴奕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长剑划破第二个人的喉咙时，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剑尖刺进第三个人的心口时，那人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划伤了裴奕的胳膊……

一路搏杀，一路成长，裴奕从一开始的心慌手抖，到最后渐渐冷静麻木。

他被玉冠束起的长发早已散乱，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有自己的，更多的却是别人的。

很多很多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此前从未杀过人的他，好像一下子就把这一辈子的杀孽全部造光了。

到最后，不光敌人看到他会害怕，就连尉迟渊看到浑身浴血的裴奕，也觉得心脏有那么一瞬，像是被冻住了。

——他从裴奕身上感受到了可怕的威胁。

这个被他当成玩物的东西，好像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这一战，他们大获全胜，直接斩杀了一万多匈奴，俘虏了三千匈奴，逃走了一万多。

战后，当别人还在清理战场补刀时，裴奕却独自一人来到了河边，然后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身上浑浊的血迹在河水之中一点点晕开，冰冷刺骨的河水也让他身上沸腾的血液迅速冷静下来。

裴奕整个人都浸在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水面。

385看得有点揪心，它全程目睹了裴奕今天的战斗，也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挣扎，学会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面对的是敌人。

【宝贝你……没事吧？】

裴奕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没事。】

385自然不相信，【水里冷，虽然你身体好，但是也不能一直这么泡着，毕竟你身上还有不少伤口，得处理一下。】

裴奕整个人好似连思绪都被冻僵了一般，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答道：【好。】

从河边走回营帐的这段距离，饶是裴奕身体素质很好，也被冻得瑟瑟发抖，湿衣服穿在身上，再被风一吹，等他回到营帐时，衣角和头发都已经结冰了。

战后伤员众多，大家都忙着，这个时候也没有热水，裴奕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躺在木板和稻草铺成的床上时，感觉吸入鼻腔的还是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一闭上眼睛更是血红一片，眼前不停有人倒下，他好像变成了一台杀人机器，不停地杀、杀、杀……

就在这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伴随着一个浑厚的男声的解说，忽然有无数动物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山林的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

裴奕思绪一顿，血腥画面顿时如潮水般散去，就连萦绕在鼻腔的血腥味，好像都被春天的青草气息代替了。

385陪着裴奕看完了两集《动物世界》，又给他放了宇宙星空纪录片，当裴奕得知自己所在的世界竟然是个巨大的球体时，他不由得十分震惊，再看到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个星球时，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裴奕一边在脑海中观看着，一边还品尝着385给他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美食，说是叫薯片爆米花和快乐水，裴奕初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尤其是快乐水，味道怪怪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喝就停不下来。

就这样，裴奕吃了一袋薯片一桶爆米花并喝完两瓶可乐之后，一边跟385聊着纪录片里的内容，一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385检测了一下裴奕的梦境，确定他没有做噩梦之后，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它也没关纪录片，只是把声音调到了最低，让裴奕在纪录片背景音乐的白噪音中，沉沉地睡了一觉。

或许青年总要成长，但在万丈深渊之前，它还是想给青年的心底留下一小片净土，和一抹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有愉”、“小小夭妹”两位老婆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