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正常而产生的诡异让任经武感到了恐惧。怪只怪他多年前光顾着让属下确认死亡现场的惨状,这次出发前又将重点放在了前行线路上,竟压根儿没关注过建筑本身。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连死亡现场的惨状,都有部分虚假的存在。
此刻,任经武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算感觉上再不对,也没有回过头去的道理。
任经武回过头,确认了护卫小队仍紧握武器、坚定不移地守在自己身侧,他才终于有了点底气,向着屋子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他原本以为,进入屋子会遇到些阻碍。然而,屋子的大门很轻松的就被他的属下推开,安宜等四人正守在大门两侧严正以待。
二十人的护卫队迅速反应过来,与他们战在一处,护卫队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勉强和对方打了个平手。
这在任经武的意料中,他知道那四人都是控制星力的一把好手。护卫队还能撑着,他的时间不能耽误在这里。
注意到二楼一闪而过的身影,任经武立刻握紧藏在口袋里的装置,顺势凝聚好星力,向着那抹影子迅速冲了过去。他的星力和弟弟一样,不过他常用的武器是一柄短刀。
他其实压根儿没看清楚那是谁,一种来源于血缘的直觉替他做好了决定。
果然,在第二层一个稍显空旷的空间里,任经武终于见到了弟弟。与几年前相比,他似乎要高大、壮实了一些,但神情与眼神并未产生太大的变化。
率先开口的是任经武,他笑了笑,用与当初并无区别的慈爱语气开口道:“好久不见啊,小源。”
任司源脸上的平静表情没有掀起半点波澜。不过,落照靠着上帝视角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正在盲打,终端屏幕上飞速出现了一句话——
还好,你之前都不那么叫我。
落照忍住了一声咂舌。
现在是关心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见任司源还有余力与自己开这种玩笑,落照意识到他胜券在握,便抽了点时间,去看一楼的动向。靠着贺开哲他们合理的放海,那头的四对二十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她之前抽空布置在各个房间的陷阱都没了用武之地,无事可做下,便心安理得地看起了戏。
任经武仍然笑着:“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父亲死前留下的遗言,又或者,我派人杀你的理由?”
他试图用言语转移弟弟的注意力,然而,眨眼间逼至身前的长刀让他不得不停止了废话、专心应敌。
那是任司源曾不得不丢在风雪中的常用武器。开始适应在这屋子里的生活后,他就选了个连续放晴的好时机,将长刀捡了回来。长刀本已断裂,好在有落照在,很快就让它恢复如初。
他现在深刻地明白着一个道理。对战之时,少说废话,真有什么非得说出口的内容,也可以等到把刀子捅完了再讲。他之前能从哥哥属下手中死里逃生,就是因为对方非得在风雪中,边挥刀、边解释来龙去脉。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任经武就完全处于下风,这让他心底生出无数的疑惑,想知道在这些年的时间里,他这个好弟弟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在熟悉星力上?
任司源对星力的掌控力度确实高,可不该高到这种程度!
好在……他还有秘密武器。
他清楚地知道弟弟攻击的模式,毕竟他们是由同位父亲所教导。在这一阵猛攻之后,任司源需要给自己留一个喘息的小口。到时,弟弟的攻势会被迫暂停,而他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利用装置发动致命一击。
计划很美好。
任经武脸上虚假的笑容刚刚带上了几分真意,长刀就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瞪大了双眼,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任司源抽出了刀,看着哥哥缓缓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才开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我不好奇,因为我都知道了。哥,你太自信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性,防护装置就是在爸爸派人探查过北方大地后,才研制出来的?”
“什么……意思?”
看出哥哥眸中的疑惑与愤恨,任司源笑笑:“嘿嘿,不告诉你。你就趁着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好好想想吧,想不明白可以下辈子再想。”
他伸手接住从不远处飞来的手帕,擦净了身上沾着的血迹,视线却始终定在任经武的身上,避免会给哥哥留下任何一点可乘之机。
任经武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他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可是喉咙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努力想看清弟弟脸上的表情,却发现,在任司源的脸上,只有一派毫无波澜的平静,就好像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不重要,弟弟他仅仅是完成了每日必须的清扫工作一般轻松。
在意识将要消散的前一刻,任司源终于蹲下身来,向着任经武说了最后一句话:“哥,你派人杀我一次,我杀你一回,我们两清了。”
过去的账已经算清就意味着,他不用再记挂什么、仇恨什么,他可以往前走。在屋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将时间浪费在恨一个人身上,今日离开这间屋子后,他也不会那么做。
任经武到死都没想明白,北方大地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事实上,象和星力的出现都不是意外,那是由中央大地某位大人物暗中组织的一场实验。为了不被他人发现,他们选中了北方大地这片无人的寂静之地。然而,实验在进行到人体实验这一步时,彻底失败。于是原本一切跟实验有关的东西尽数被废弃,包括落照的这间屋子。
那天突然消失的猛禽,帮助任司源找到了屋子下方的隐藏空间,这里也是最初的实验之地。
实验人员废弃了实验室,却没有处理好里头储存着的实验用品,污染物外泄,才有了第一批象的存在、有了星力的发现。
任父派出的队伍曾达到过这间屋子,翻找出一些古老的实验数据,才能以此为基础,开展防护装置和星力放大装置的相关研究。
这些年,他们五个人也一直在做相关的尝试,五人对于星力的控制能力之所以高,一方面是因为练习格外勤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掌握了研究的最新进展。
可惜的是,他们能力有限,最近研究已经进入了停滞状态。所以,他们必须要离开北方大地,往别的地方去,借助更多的人才与技术力量,将稳定星力和对付象的研究进行下去。
而任司源将会作为把控者,把控住研究的进展方向,不让它反过来捅人一刀。
潜藏在屋子之外的众人得到“事毕”的消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向了屋子。他们到时,就看到任司源坐在大厅中央的椅子上,半个身子都裹紧了一块毯子里,手中还拿着两个杯子,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总觉得这屋子变得有些阴冷,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任司源抬头看向他们,伸手指指二层的某个位置:“任经武的尸体就在那里,等把他处理好后,我们就出发,离开这里吧。”
之前任经武的卫队和他的人打得有来有回都只是假象,事实上,那些卫队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父亲下属的帮助之下,任司源顺利坐上了原本该由他继承的位置。刚坐在这位置的他,几乎没有动过哥哥留下的东西,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轨道进行。
倒是有人注意到,住进上区的平民人数正不断变多,一些上区的贵族、富商不知道是做了错误投资、还是倒了大霉,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但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变化,并不值得留意。
要说任司源和任经武之间最大的区别,大概是他不太喜欢出现在人前。他将大部分的权力下放给了下属,自己则龟缩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只偶尔出来说些稳定人心的话。
外人并不清楚他究竟在做些什么,直到十几年后,过早长出白发的他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宣布——有关星力的研究取得重大进展,所有人都能通过安全的方式,获得稳定的星力。
从这天开始,始于西方大地的变化如波纹般层层外推,逐渐影响了整片大陆。
人人都可以取得星力,不过,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和登记,一旦出现暴走情况,相关的部门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制止与追责。
象所带来的巨变,正随着星力的稳定,再次产生变化。作为推动了变化而获得民众尊重与信赖的任司源,却拒绝了在这时向着权力再进一步。
研究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在自己身上进行的一些试验也蚕食了他健康的躯体,他已无力再去管控其他事宜。好在安宜、贺开哲他们总是充满了干劲,就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疲惫似的。
在人工星力正式于普通人之间推广的那一日起,任司源生了重病。他对此早有觉悟,也并不觉得可惜。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尽可能帮助众人免受象的威胁。至于威胁解除之后,大陆是回到之前的状态,还是向前再进一步,都已不再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他决意要交给后人去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