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小娟他们，艾迪生与马铁梅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跳崖地点。
他们得尽快布置，万一贾家人查起来，起码不会轻易穿帮。
把小娟和祁玉的衣服碎片挂在山崖的树梢上，再从乱葬岗找来两具相似度极高的尸体，然后换上小娟他们的衣物。
由于那两具尸体早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所以艾迪生丝毫不担心家属看出破绽。除非找来当今最专业的仵作，不然绝不可能看穿这里面的手法。
做完这一切，才算是大功告成。艾迪生和马铁梅来便通知贾家人到衙门来，将情况详细说明。
起初贾家人也不肯相信小娟遇了难，直到他们看到破烂的马车，以及山崖的衣物，再看到衙门发出海捕文书，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贾家人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让人到崖底将那两具尸体就地埋藏，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想过尸体“货不对板”这回事。
此案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继续追查真凶。
从小渔村告别时，马大娘陪着他们走了一路。
“大娘，您就别送了，当心累坏了身子。”
艾迪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到马大娘霜白的头发，想到老人才丧子不久，心中替她难过。
“不妨事，我就是想再多看你们一眼。多好的孩子啊，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知道吗……”马大娘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娘……”马铁梅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们会保护自己的。你回去歇着吧！”
艾迪生也劝道：“是啊，大娘，您就回去吧！我有空了再来看您！”
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两人心里都不好受。
“你别看我娘如今这样，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打鱼的好手。我兄长出事之后，她一病不起，整个人苍老了不少。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让她从悲痛中走出来……”谈起老母亲，马铁梅打开了话匣子，开始长吁短叹起来。“我之所以冒用兄长的身份，不单只为抓住凶手，更重要的是，能让我娘重新振作起来。每次我换上兄长的衣服，我娘总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直看，时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就仿佛看我兄长的眼神一般……”
艾迪生静静地听着，失去至亲的滋味，他太懂了……那种痛，锥心又彻骨……
他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等抓到杀害你兄长的凶手后，还会继续在衙门干吗？”
她摇了摇头：“等抓到了凶手，我就回到这里，开一间小茶馆，种几分碎田，再叫上村里几个好姐妹一起好好经营，自已自足，逍遥自在。”
听起来似乎是个美好的愿望，艾迪生笑着祝福她：“那我就提前祝你——生意兴隆！”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赶紧回城去吧，还有棘手的案件在等着呢！”她催促道。
回到城中，两人兵分两路。马铁梅返回衙门查刀疤凶手的进度，艾迪生则回万花楼。
此时正值月上中天，万花楼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艾迪生怕老鸨见着他又会逼着营业，所以，特意偷偷从后门进入。
后门一向人迹罕至，加上此时正是营业的黄金时段，艾迪生本以为会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刚蹑手蹑脚地推开后院的门，一个转身就被一道身影给吓了一跳！
“甄香？！”
“小、小艾姑娘？！”
“你在这里做什么？”艾迪生看着眼前的姑娘，发现她眼神飘忽不定，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混身哆嗦打颤着，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可刚问完艾迪生便觉自己失言。对方是杂役，在后院走动再正常不过了。反倒是自己，放着正门不走，专走杂役才会出入的后门，这不对劲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咳……我刚从外面回来，不想别人看到我这副样子。你就当没见过我，知道吗？”艾迪生特意压低了嗓子，故作神秘状。
“啊？哦……”甄香茫然地点点头。
“你去忙吧！”艾迪生朝她挥挥手。
他盯着甄香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发现她似乎魂不守舍的，没走几步，就迎面和另外两名杂役撞上了。
几人交谈了两句，甄香继续往前走，那两名杂役朝艾迪生的方向走来。
“这个甄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路也不当心些。”
“是呀，像丢了魂一样……”
艾迪生听到那两名杂役的聊天，一时觉得好奇，便上前后插了一句：“我听到你们俩刚才在聊甄香，她最近怎么了？”
其中一名杂役答道：“甄香这些日子奇怪得很，总是魂不舍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这几日她时常站在后院发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是不说。”另一名杂役补充道。
艾迪生问：“她这个样子多久了？”
“嗯……好像有好几日了吧……”杂役接着说了一个日子。
而这个日子正好是死者遇害的那一天。
“她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谁知道呢……”
两名杂役走远了。
艾迪生收回了视线，小心地环顾四周，趁无人注意，溜进了自己的厢房。
刚换好衣服出来，就听到前院厢房传来阵阵嘈杂声。他循声而去，看到小莲用手帕抹着泪，身边一群姐妹正围着她，叽叽喳喳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艾迪生拨开人群走向小莲，“你莲，你怎么了？”
小莲没有回答，看到好姐妹过来，只是默默地一抱住他，泪水涟涟，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艾迪生瞧她发饰、衣着都有些凌乱，心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不都是那个刘公子干的好事！”有人答道。
“哪个刘公子？”艾迪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刘寺丞府上的大公子呗！”
“刘元宝？！”
“对，就是他！”
艾迪生觉得奇怪，这个刘元宝究竟干了什么？他又对小莲做了什么？
经过几个姐妹们的解释，艾迪生才了解到，原来刘元宝那天中了迷药后，一直昏睡不醒，后来被刘夫人派来的人接回了府中。醒来后，刘元宝对“西域姑娘”念念不忘，便几次三番来到万花楼中要人。就在刚才不久，他又再次过来，抓住小莲逼问“西域姑娘”的下落。小莲懒得理这个泼皮无赖，谁知竟惹恼了他，被当众羞辱了一番。
原来小莲是替自己受过……
“小莲，你受苦了……”艾迪生同情地拍了拍小莲的背安慰道。他转头又继续问众人，“后来呢？刘元宝现人在哪里？”
“后来，嬷嬷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让我们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刘元宝这才肯罢休。”
“更可气的还在后头呢！那个刘元宝酒足饭饱之后，竟然想吃白食。嬷嬷命人查看，谁知他全身半个子儿都没有！没钱还敢来咱们这儿吃花酒，让我们忙前忙后地伺候着，我呸！”另一个姑娘气呼呼地说道。
有人接着吐糟：“就是，我听人说他欠了隔壁赌坊好几百两银子呢！这个刘府公子，怕不是只有个空架子！”
竟然还有这回事……
艾迪生知道刘元宝是个不争气的，但没想到他能不争气到这份上，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小姐妹们纷纷安慰艾迪生。
“那个刘元宝似乎对小艾姐你扮的‘西域姑娘’情根深种呢！不过你放心，嬷嬷已经命人盯着他，绝对不会再让他来捣乱的。”
“反正他欠了一屁股债，这几日应该不会再来了。”
刘元宝荒淫无度、好赌成性，刘夫人又是一个护短的主儿，得亏刘大已经看不到儿子的这副败家模样，不然棺材板指定压不住。简直把败家子演绎到极致。
唉……有子如此，家门不幸。
艾迪生懒理刘家的这些破事，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尽快破案，而这刘氏母子身上有太多疑点，还得继续深挖下去。
***
第二日，艾迪生起了个大早。他换好衣服，准备开溜。
他来到正门，看到几名杂役已经开始在正堂扫洒。
万花楼通常营业到大半夜，这个时候除了干活的杂役们，一般人都还在熟睡。但为了稳妥起见，艾迪生还是决定走后门。
穿过回廊走到后门，艾迪生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姑娘手中拿着扫帚，动作却停滞着，正望着门外出神。
待走近一瞧，发现她双眼通红，眼带泪痕，似乎刚哭过不久。
“甄香，你怎么了？”
甄香被艾迪生这么一叫，吓得惊惶失色，双手下意识捂住了嘴，连手中的扫帚都吓掉了。
“啊！姑、姑娘！”
艾迪生忙用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禁声：“嘘……小点声……”
“好……”甄香的声音还有些发抖，似乎仍没从惊恐中平静下来。
“吓到你了吧？对不住了。”艾迪生看她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内疚，可心里也忍不住吐糟：我又不是鬼，至于吓成这样嘛！
“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为何站在这里发呆？”
“我……没、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心事……”甄香眼神躲闪，回答得支支吾吾。
“你有何伤心事，说来听听，我能帮的一定帮你。”艾迪生见她刚才如此伤心，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念家人罢了……”甄香声若蚊蝇，忽然像想到了什么，“求小艾姑娘千万别告诉嬷嬷，不然她会说我偷懒不干活，定会把我给赶出去！”
“放心好了，我不会向嬷嬷说的。”艾迪生向甄香保证道，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心里一定装着很多心事，所以才显得患得患失。
不过谁的心里又没装心事呢？他不也一直心事重重的吗？
“我先走了，你忙去吧。”
艾迪生抬脚正欲离去，却听到甄香在后面叫住他：“小艾姑娘！”
艾迪生回头：“嗯？”
“姑娘可是去查案？”
“是。”
“那……可有查到些什么？”
艾迪生见甄香一副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不禁有些警觉，反问道：“怎么？你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没、没有……就是随便问问……”甄香把头转到一边，蹲下身去捡地上的扫帚。
艾迪生没打算回答她，只是叮嘱道：“甄香，我不会同嬷嬷说你偷懒的事。那你也别告诉嬷嬷，在这里见过我。”
“啊？好……不说、不说，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不说……我不说……”甄香听闻，先是一愣，然后嘴里嘟嘟嚷嚷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这甄香怕不是魔怔了吧？
艾迪生无奈地摇摇头，一个利落地转身打开后院的门。
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万一被嬷嬷发现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