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明显震了一下。她早就知道那个人想取她和祁玉的命，一开始她没跟艾迪生讲实话，原本是想隐瞒身份，没想到却被轻意地识破了。既然这样，也没必要再瞒着了。
“没错，那个人就是想杀掉我和玉郎，所以我们才弃车往山上逃。后来我们找到一个山洞，便藏在那里。没过多久，我们就听到打斗的声音，便想趁机逃走，没想到慌不择路，差点丢了性命。”
祁玉也接腔道：“所以我们是真不敢回去呀。这回去也是死，不回也是死，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这里算了！”
“那么那个杀手会是谁派的呢？”马捕头问道，“难道是贾家人？”
“我觉得不是。”艾迪生摇摇头，分析道，“私奔这事虽然让贾家颜面尽失，但虎毒尚不食子，我认为贾老板应该不会这么狠心。这倒像是准备与他家结亲的亲家所为。”
“极有可能……”马捕头点头赞同。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荒郊野岭，鸟兽虫鸣，隐隐透着一丝恐怖的气氛。
马捕头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这样吧，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小娟他们一听到要回去，立即露出惊恐之状，马捕头无奈地看了他俩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别紧张，我不是要抓你们回去。我家离这不远，今晚先到我家住一宿，等第二天我们再来商量对策。”
这话已经明显释放出妥协的信号，艾迪生会心一笑，兴奋地冲上去拉住马捕头的手道：“太好了，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
马捕头略带嫌弃地推开了他的手，不过她嘴角那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还是被艾迪生捕捉到了。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对撮合别人的感情如此上心，自己的感情却说放弃就放弃。”
留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马捕头转身牵马去了。
***
由于马车已经损毁，所以小娟两人只能分别坐在艾迪生和马捕头的马上。
马捕头的家位于城西的一个小渔村。四人连夜赶路，一路快马加鞭，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便赶到了村里。
马捕头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最后在一户农家院门前停下。
屋里的灯亮着，他们刚把马在院子里停好，就听到屋里头传来一位老妇的声音。
“是铁梅回来了吗？”
“是！娘，我回来了！”马捕头爽朗地应着，然后挥手示意他们几人进屋。
铁梅……原来她叫这个名字……还挺适合她的……
艾迪生默默地笑了笑。
马大娘打开门，看到风尘仆仆的四人，似乎有些吃惊：“这几位是……”
“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今晚在咱家暂借一宿。”马铁梅边回应边往里屋走，“娘，家里还有吃的吗？”
马大娘道：“锅里给你留了点馒头，还有粥。你们都还没吃饭吧？我再去给你们下点面。”
艾迪生道：“给您添麻烦了。”
大娘：“不麻烦不麻烦，来者是客，你们快坐吧，面一会儿就做好。”
几个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小娟发现这两人竟然都是女扮男装，当下就和祁玉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吃完晚饭后，马铁梅便着手安排睡觉的事。她让祁玉去她兄长的房间，然后她们三人则住在另一间房。
艾迪生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我们三个睡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家里就这几间房，不睡一起怎么睡？”马铁梅白了他一眼，“要不你去和我娘睡？”
艾迪生讪笑：“不了不了。”
小娟也忍不住笑道：“小艾姐，大家都是女子，睡在一起不妨事的。”
艾迪生：“……”
“对了，姐姐你还有一个兄长？”艾迪生岔开话题，“那怎么不见他人呢？”
“他……他不在了……”马铁梅轻描淡写地回答，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在？什么意思？是人不在这？还是人没了？
艾迪生听得一脸懵圈，刚想再问些关于她兄长的事，却看到她转身忙别的事去了，似乎不愿多聊这件事。
简单地洗濑过后，三个女子齐刷刷地躺在了床上。
艾迪生很识趣地选择了最边的位置，小娟本来想挨着他的，马铁梅却硬凑了过来。
“他睡觉可一点都不老实。”言外之意就是让小娟离艾迪生远点。
这个安排艾迪生是满意的。虽说他现在是女儿身，但毕竟内心还是个钢铁直男，和陌生姑娘睡在一起总归是不自在。而铁梅嘛……
呵，反正她都不尴尬，自己又何必尴尬？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的？
艾迪生暗暗摸了摸发烫的耳垂，侧身躺下闭眼假睡。
马铁梅和小娟还没入睡，两人在轻声细语地聊着天。
“马姐姐，你和小艾姐好厉害呀，没想到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办案，四处奔波，惩奸除恶，好威风呀！”
“你不怪我们吗？毕竟我没把你俩放走……”
“……这不能怪你，我知道这事你们也很为难……”
“小娟，你到底喜欢祁玉什么？宁愿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也要跟着他受这份苦？”
“嗯……”小娟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我喜欢他为人正直善良，有才华，温柔又贴心，总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小娟细数起与情郎的种种，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艾迪生默默地听着，没插话。他也没听到马铁梅有任何回应。
“你真幸福。”
许久，他听到她这样回应道。
“马姐姐，那你可有中意的人？”
艾迪生立即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
“……曾经有过。”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你可好？”
“他是一个仗义正直、胸襟宽广的人，他风姿卓越、出类拔萃，远非普通的凡夫人俗子可比。我们曾经很要好……”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那他现在人呢？”小娟好奇地问。
“……早已桑海沧田，物是人非……”她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接着又岔开了话题，“你继续说你的故事吧。”
……
小娟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归于宁静。
就在艾迪生以为两人都睡着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感叹声。
“多感人的故事啊……”
他明显感到身边的人翻过了身子，面对着他。
“可是你知道吗，人是会变的……”
不知为什么，艾迪生有种错觉，觉得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艾迪生静静地听着，他不明白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或许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和他一样的混蛋，伤透了她的心吧……
夜里微凉，在几次与身边的这位争夺被子无果之后，艾迪生只能无奈地起身。
这都什么一模一样的臭毛病啊……
他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水，抬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月，心中无限惆怅。
他在想她之前说的两句话。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对撮合别人的感情如此上心，自己的感情却说放弃就放弃。”
“人是会变的……”
如果当初自己勇敢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在想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艾迪生转过头，看到马铁梅已经坐了起来。
他有些诧异：“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吗？”她起身走下床，“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在想案子的事。”
“呵……没想到你对案子如此费心，真把自己当捕快了？”马铁梅半揶揄半打趣道，“好吧，既然我们都睡不着，那就来聊聊案子好了。小娟这个案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艾迪生笑道：“姐姐拿我说笑呢，这事哪轮到我决断呀！倒是我想问问姐姐，之前你并不同意帮助小娟，为何突然又改变决定？”
“于心不忍啊……”马铁梅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是女人，我见她一副为爱痴狂的样子，便明白她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希望那个祁玉能真心待她，别跟我似的遇人不淑……”
“姐姐你……”见她主动提及，艾迪生忍不住想继续发问，却听她故意将话题岔开。
“不聊这个了，让我们回到案件本身。你觉得这次派来袭击小娟他们的人，是谁指使的？”
艾迪生沉思了一会儿道：“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贾老板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极有可能就是与贾家准备结亲的亲家所为。对方家族有权有势，他们绝对没料到小娟居然敢违背世俗做出如此出格之事。私奔的消息在城中传开，势必会让两边的家族蒙受羞，成为世人笑柄。那亲家必定会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派出了杀手，打算在这半道上，将小娟二人杀害。得手后，正好可以对外宣称遇到劫匪，这样既能出气，又能给那些有同样想法的痴男怨女一个警告，一举两得。”
“这么说来，小娟他们目前的处境很不妙啊……”马铁梅表现出深深地担忧。
“何止不妙，简直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你想看，对方是职业杀手，想杀掉小娟二人易如反掌，如果不是遇到我们，那他们现在恐怕……”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起来。回想起之前那场激烈的打斗，仍然心有余悸。
“你觉得这个杀手会不会跟万花楼的案子有关？”马铁梅忽然像想到了什么。
“应该不是他……”艾迪生轻轻摇头，“那个杀手是个左撇子。而与我们交手的这位，显然不是。”
“只是……”他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他当时讲的一句话让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马铁梅不解地问。
“你记不记得他当时对着你问‘你是人还是鬼？’，这句话让我一直百思不得奇解。难道你之前见过此人不成？”
马铁梅摇头：“我从未见过他。”
“那就怪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为什么对方会说出这番令人误解的话？还是说——他认错人了？”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艾迪生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清泠出尘。
而马铁梅坐在阴暗面，让自己与黑暗揉和在一起，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许久，艾迪生听到她轻声笑了一下。
“看来……我之前低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