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艾迪生拿着刘元宝的证词马不停蹄地赶往衙门。他手中没有实权,每一步行动必须得有官府配合。
换好捕快的衣服,他放心地走在街上,边走边梳理案情。
在已掌握的证据中,王寺丞有明显的凶人动机。他不但与死者生前有过矛盾,而且还在案发当天去过案发地点,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但艾迪生与当天服侍王寺丞的姐妹聊过,他一直都呆在屋中,未曾出去过,所以直接行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在死者致命的咽候处,被凶手划出一道整齐的伤口,但那伤口的起始点却是从左边开始,说明凶手是个惯用左手之人。
他和马捕头两人跟了王寺丞两三天,他的用手习惯并不是左手,而且也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会武功的迹象。
所以王寺丞亲手凶人的可能几乎为零。
因为那位姐妹的身材与艾迪生并不相似,而且她的话也得到了其他姐妹的印证,所以艾迪生倾向于相信她话中的真实性。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买/凶/杀/人?
这是有可能的,毕竟杀人者武功不弱,能够做到一刀让人毙命的,大多数都是职业杀手所为。
可职业杀手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神出鬼没,想要找出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刚出了人命案,杀手在得手之后一般会选择离开当地,这也给抓捕行动带来了不小的难度。
那么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应该尽快找出王寺丞杀人买凶的证据,及时抓住凶手,以及揪出万花里潜藏的帮凶。
路过一家杂货店,艾迪生本来没太在意,却在不经意地一瞥间,发现里面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这不是刘府的赵姨娘吗?
想到上次在刘府中发生的事,艾迪生直觉刘家应该还有些值得挖掘的故事,他信步走了进去。
赵姨娘正在与老板娘交谈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地转过头。
“官爷?是你?”
看来她还认得自己。
“刘二夫人,出来买东西呢?”他看到对方手上拿着几件刺绣品。
“啊,不是……我是来卖东西的……”赵姨娘显得有些局促,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些不自在,急忙解释道,“我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拿自己绣的几个小样来看看能不能卖上价钱。”
一旁的老板娘帮腔道:“这刘二夫人的绣功是极好的,她做的刺绣活在我们这很快就被抢光了呢。”
“哦,这么说刘二夫人经常上这来做买卖啰?”
“是呢是呢。”
赵姨娘似乎不太想旁人知道这些,拿着绣样的手攥得很紧,手指微微颤抖着,指节处都泛白了。
谨小慎微的模样让艾迪生莫名有些心疼。他看到她的物品中还有几幅字画,便问道:“这个也是你的?能借我看看吗?”
“啊?给……”赵姨娘不知艾迪生是何用意,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艾迪生接过卷轴,打开一看,苍劲有力的字迹展现在眼前,足可见写字之人扎实的功底。
左下方的落款印着:刘元清
“这是令公子的墨宝?”
赵姨娘点点头,还没等艾迪生发问,一旁的老板娘抢话道:“哎哟,不是我吹啊,这刘二公子可真是后生可畏呀!不但长得一表人才,更是饱读诗书,还写得一手好字,我们这条街上的街坊没有一个不交口称赞的。不日等他考取功名,二夫人你呀就能享福了!”
赵姨娘只是浅浅地笑着,但她的脸上明显流露出欣慰骄傲的神色。
艾迪生也不问赵姨娘为何将自己儿子的墨宝拿来变卖,因为这只会令她难堪。他们母子俩在刘家有多么不受人待见,他是知道的。虽然刘大已死,但原配若不是故意苛待这对母子,那赵姨娘又何需拉下脸面来变卖自己的物品。
他再仔细瞧了瞧那幅字,由衷地称赞道:“果然是好字!”
“那可不!”老板娘接腔道,“刘二公子的字画在我们这可抢手了。虽然我大字不识一个,但我也能看得出刘公子的字画是一顶一的好。尤其知道他还是用左手写的,就更是佩服了!”
左手?左撇子?艾迪生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词吸引住了。
“令郎是左利手?”
“是的。”
“是天生的吗?”
“是。他从写字开始就这样,我曾让他用右手写字,后来见实在纠正不过来,就由着他了。”
不知为什么,艾迪生突然联想到了死者的尸体。
凶手是左撇子,刘元清也一样。这会是巧合吗?可刘元清并不会武功呀……
“刘二夫人,我还有些话想问你。这里说话不方便,一会我在前面的榕树下等你,请务必前去。”
“好……”赵姨娘怯生生地应下了。
艾迪生率先来到那榕树下,等出赵姨娘过来。
不一会儿,赵姨娘出现了。她的脚步显得很迟疑,脸上写满了彷徨。
“官爷……”看到艾迪生后,赵姨娘行了行礼。
“刘二夫人不必多礼。”艾迪生伸手示意道,“上次去府上与大夫人聊了几句,有些疑问没弄清楚,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看到赵姨娘眼神流露出一丝惶恐,他又补充道,“啊……这不是正式审讯,你不必紧张。”
“好,官爷您请问。”
“你是几时嫁入的刘府?你和刘大人又是如何相识的?你二人感情如何?大夫人平日待你们母子又如何?”
赵姨娘犹豫道:“官爷,这跟老爷的案子有干系吗?”
“自然有。如果你想快点找到真凶,还请不要有所隐瞒才是。”
刘二夫人一一作答。
“……我原是一小商户家的女儿,后来家中遭遇不幸,欠下一了大笔债。父母双亡后,我为了还债不得不独自出来讨生活。老爷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他不但为我还清了所有的债,还把我娶回家。刚开始时一切都还好,可自从我生下清儿之后,大夫人便整日无事过来找麻烦,甚至还想把我们母子俩赶出去……老爷说大夫人善妒,劝我以后行事小心些。为此还让我们搬去西跨院最偏僻的地方,这样就能跟大夫人少碰面。这么多年了,老爷知道我所受的委屈,但也不敢和大夫人撕破脸,只能暗中接济我们母子。我能明白他的苦衷,我不怪他……我们成亲那年,家中院子里的合欢花开得正好,那是我和老爷感情的见证。可惜有一次大夫人来我的院子里大闹,还把所有的树都砍倒了……”
“所以你就把合欢花绣到你的绣品里?”艾迪生注意到她之前在店里的那些绣品上面有一些花朵图案,没想到原来是合欢花。
“对,也是留个念想。如今老爷走了,我们母子俩无依无靠……你问大夫人平日对我们母子俩如何,呵呵,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和清儿就没过过几天清静的日子。老爷在的时候尚且如此,更何况老爷如今不在了……官爷你也看到了,但凡能过得下去,我也不会变卖清儿的心爱之物……呜呜……这日子我也不知该如何过下去……”
说到伤心处,赵姨娘忍不住痛哭起来。
艾迪生内心也十分震动。他对赵氏母子充满了同情,但理智告诉他,在一切仍未明朗之前,他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二夫人,请节哀……那日我听大夫人与你发生争执,说你教子无方惹怒了刘大人,可有此事?”
“事情是这样的。出事那日,老爷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何人所写?”
“这个……不太清楚。”
“那信中的内容是……”
“好像是叫老爷去万花楼一聚,说有要事相商。”
这条线索让艾迪生为之一震,难道死者并不是去万花楼买醉,而是有人约他前往?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这个二夫人没有及时上告官府,也没告知府里其他人?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
“二夫人,你为什么当时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我当时的确想说的,但大夫人她胡搅蛮缠,非得说是我们母子俩气走了老爷。加上老爷出事,我悲痛过度,昏睡了两日,醒来后就只顾着伤心,没能及时向官府告之此事。”
这倒也合情合理,那日他和马捕头来到府中,本来还想多了解些情况,谁知大夫人竟不顾家丑外扬和赵氏大吵一架,着实不把他俩当外人。
“对了,那日他们父子俩因何事而争吵呢?”
“当时老爷接到那封神秘的信后,便急着要出门,不巧正碰到清儿过来找他。清儿这个人,自小就不太爱说话,心里无论装着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从不与旁人提起。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听人说起大夫人的生辰就快到了,老爷准备将我们住的西跨院推掉给大夫人新建一座亭园。清儿担心日后我们母子俩无处可去,便去找他父亲理论,父子俩一言不和便吵了起来。那大夫人不但不劝和,还在一旁煽风点火,险先让他们父子俩反目成仇。明明那日是大少爷惹怒老爷在先,大夫人却只偏心自己的儿子,到头来反咬我们一口。”
“那刘大人是否已给你们另外寻了住处?”
“这个……老爷虽然未明说,但我相信他不会丢下我们母子不管的。”
这听起来似乎不太靠谱呀……
许是见艾迪生久未作声,赵姨娘连忙解释道:“这么多年,老爷做任何事我从不过问。我知道他有他的苦衷,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我尊重他的决定。”
“但……令郎不这么认为吧?”
“唉……清儿日后会明白的……”
“出事那日刘元宝也和刘大人也有过争执吗?”
“是的。不过大少爷一向荒唐惯了,时常惹老爷生气,府里人人皆知。”
“出事那天,你们还有谁出过府?”
“好像大少爷出去过一趟。”
艾迪生:……那个大夫人果然撒谎了!
“刘元宝去了哪里?去了多久?”
“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左右不过是跟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直到老爷出事他才回来。”
“那令郎又在何处?”
“清儿一直在府中。他们父子俩争吵过后,清儿赌气将自己反锁在房中,直到老爷出事前,都未曾离开过房门半步。”
“那府里最近还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哦,我想起来了,老爷出事那天,府里曾进过贼。”
“进过贼?”艾迪生瞳孔一震,“快与我详说!”
“当日老爷出事,府里乱成一团,我因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醒来后听下人说,当天夜里不知是什么人,趁我们入睡之时溜入老爷的屋子,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这件事可有上报官府?”
“没有。大夫人盘查之后发现并没丢失任何贵重之物,府中刚失去一家之主,大夫人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便没再追究下去。她还吩咐府里的人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不偷东西……难不成是在找东西?
可究竟在找什么呢?
“你如何看待刘大人被害一事?”
“我一介妇人,不太明白案件与人之间有何关联,但我觉得这件事是熟人所为。”
“哦?何以见得?”
“只有熟人才能让老爷欣然赴约,也才能让老爷在毫无防备之下加害于他。”
有道理!
问话结束,大致情况已基本摸清。
艾迪生:“有劳夫人,你可以走了。”
赵姨娘:“多谢官爷,我家老爷的案子还请多多费心。”
艾迪生:“应该的。”